作为宰相,狄仁杰是称职的。
作为朋友,狄仁杰可算得上是卢小闲的忘年之交。若不是当年与狄仁杰的结交,卢小闲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卢小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狄仁杰向狄光远微微摆手,狄光远会意,知道父亲要与卢小闲单独说话,便转身出了屋子。七·八·中·文··柒捌
卢小闲坐在狄仁杰身旁,狄仁杰拉着他的手。
“我的时日不多了!”狄仁杰虚弱之极,声音很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求你!”
“狄阁老尽管吩咐,别说求不求的!”卢小闲听得出来,狄仁杰这是在交待遗言。
“我这一生都没求过人,但这一次,真的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狄仁杰胸膛上下起伏,他很少这么激动过。
“我答应你,阁老请说!”卢小闲郑重其事道。
……
刚用过晚膳,掖庭令与奚官局丞同时来向武则天请谒,他们奏告:“同平章事狄仁杰病殁”
“你说什么?”武则天怔怔地看着掖庭令,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奚官局丞将顾视狄仁杰的情形如实奏告。
听罢,武则天头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所措。
良久,武则天在悲痛的空茫中询问:“狄阁老遗言……”
“狄阁老临终遗言,只有八个字,由侍臣录下。”奚官局丞庄肃地接下去道,“弥留时阁老反复不断念着国泰昂安,皇帝康乐,其余未有所闻。”
“国老凋零,相星西陨,吾朝堂空矣?”武则天已从惊疑与怔忡中醒了过来,对狄仁杰的哀悼,使她泪凝于睫,沉沉地说:“唉,天夺国老,我希望他多活几年,想不到仁杰会先我而逝。”
武则天的声音哽咽,按她的想法,是希望狄仁杰活着,自己百年终届之际,托于后事。
怎料年纪比她小的狄仁杰竟先逝了,此刻,武则天的心境是复杂的。
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武则天颓乏不堪,和衣倒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上官婉儿仅为她除了鞋,守在旁边。
内寝,炉香袅袅,铜壶滴漏发出清晰的微声,武则天虽然很疲倦,事实上却一直无法入寐。她断断续续地和婉儿说话,都是与才故世的狄仁杰有关的话题。
“婉儿!”她悠悠地透出一口气,“也许你不会知道,朕与狄阁老不仅是君臣,也是朋友!”
“臣当然看得出来,满朝文武只有对狄阁老,陛下是不一样的。当然,狄阁老也担得起陛下之友!”上官婉儿婉儿机敏地回答。
“可是……”武则天又是一声微喟,“他走了,就这么先我而去,哪有一点做朋友的情谊……”
“陛下,请节哀。”
武则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长夜漫漫,宫苑中巡逻内侍的脚步声,也传入了内寝。
“陛下睡一歇!”上官婉儿低声说。
武则天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想睡,但是,她又要说话……
“婉儿,你想,追谥狄阁老什么好?”
“我想,这要问问朝臣,由他们来拟具。”
“我不想借手这些人。”武则天的神情,像是生气的小孩子一般。
“陛下!”上官婉儿委婉地叫了一声,那像是感慨于陛下对死者的一份不舍。
于是,两人都存着温柔的心,合上眼皮,似养神,又似入睡。铜壶滴漏的声音似乎提高了,好像,那声音是催促长夜快些行走,好像,那声音是催促生命走向终极的目的地。
在宫廷中,每一个人都习惯于铜壶滴漏的,可是,在今夜,武则天却觉得这声音是扰乱的,她烦躁,她甚至想起身,将铜壶击碎。
她在烦躁中朦胧了,幻觉鱼贯地进入她朦胧的意识。
她看到狄仁杰,冠带飘摇地走来,狄仁杰虽然老,但并不龙钟,他步履很稳,很健,也很可爱。
她于朦胧中叫出:“狄阁老……”
于是,她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所吵醒了。
于是,她叹息,为逝去的朋友,也为自己。
铜壶漏尽了,一名侍女及时扭开了第二把铜壶。外面,此时有更鼓的声响发出。
“婉儿!”武则天徐徐地坐起来,“我们去看看!”
婉儿揉着眼,茫然看着女皇帝。安卓
“这时候准备,到狄阁老家中,怕也天明了。”武则天说着,就跨下床来,命侍女取水和为自己理妆。
武则天理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现在,晨妆的时间会在半个时辰以上,她先用白玉蘸着水珠粉,轻轻地摩擦面部的皮肤,然后再敷干粉、胭脂、画眉、点唇,她依靠这些来掩盖面部年月的褶皱。
她很细心,也很有耐心地从事化妆,将生命的时间消耗在化妆中……
在晨光熹微中,左右执金吾领着骑兵和仪仗队开道,羽林军两百人拱卫着武则天,离开了宫城,向同平章事狄仁杰的家中去。
武则天去了结她最后的心愿。
在她的一生中,识拔了不少有才干的人,出将入相,但是,那许多人中,与她具有朋友情谊的,只有狄仁杰一个。
当天,武则天追赠故同平章狄仁杰文昌右相,谥曰文惠。同时命姚崇为其主办丧事,一切丧葬费用均由国库拨付。
武则天亲自为狄仁杰举哀,废朝三日。
狄仁杰的丧礼办得十分风,按他的遗愿,灵柩运回老家太原安丧。参灵的各地代表、官员士夫,亲邻朋友,一齐赶来送行。
发引那天,武则天派三百名羽林军将士沿途护送。
神都城内城外,路祭彩棚,供桌阻道,车马喧呼,填街塞巷。
……
丧事结束后,狄光远把姚崇叫到一个密室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蜡丸交给他说:“姚叔叔,我爹遗言让丧事结束后,把这个交给你。”
姚崇打开蜡丸,里面有一字条,上写:公之重要决策当征询卢公子意见。
姚崇掩上字条,问:“除我以外,国老还给别人留条了吗?”
狄光远老老实实回答道。“还给卢公子留了一个。”
“什么内容?”
“密封着的不知道。”
姚崇点点头,打起火镰,把字条烧掉,叮嘱道:“除你、我、卢公子以外,此字条一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说了徒招横祸。”
狄光远点点头:“我明白,爹临终前也是这样嘱咐我的。”
……
“师父,已经打探清楚了,裴环的确是被来俊臣派人暗中处死的!只是不知尸骨现在在何处。”欧阳健沉声禀报。
“看来为师没猜错,果然是来俊臣!”王先生微微颔首,“若没有那个女人的授意,想必他不敢这么做!”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欧阳健感慨道,“让心爱的人消失,这是打击对方最残酷的形式!”
最心爱的人突然消失,是一种什么样感觉?
唐倩脸色煞白,心中在臆想:假如有一天卢小闲也突然消失了,她该怎么办呢?
“李重润现在怎么样?”王先生又问。
“他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裴环,不仅报了官,而且还画了裴环的画像,见人就问是否见过她。甚至派了很多人,到城外去找人!”
王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感慨道:“生在皇家何其悲哀!”
见王先生情绪倏的有些低落,欧阳健小心翼翼的询问:“师父,下面我们怎么做?”
“把这个消息悄悄散布出去,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
对于狄仁杰的离世,有些人非常伤心。譬如说,狄光远,吉顼,武则天,还有太子李显
但也有一些人,却因此而蠢蠢欲动起来,这其中就包括太平公主。
一直以来,狄仁杰不遗余力保护着太子李显,现在狄仁杰去世了,新的首辅宰相态度如何,将直接决定着太平公主与李显暗中较量的最终结果。
谢云轩成了太平公主府的常客,之前太平公主对谢云轩还有所警惕,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被太平公主引为心腹,甚至地位还在魏闲云之上。
“怎么样?真的要放弃吗?”太平公主瞥了一眼谢云轩。
“让他听咱们的,可能性不大!”谢云轩摇摇头,“还是物色可靠的人顶替他,比较保险些!”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狄仁杰去世后,武则天将他的学生姚崇任命为首辅宰相。原来狄仁杰与吉顼的狄吉配,现在变成了姚吉配。
为了拉拢姚崇,太平公主使出无数手段,但均不奏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姚崇赶下台,用自己的人顶上去。
“你看敬晖怎么样?”太平公主提议道。
敬晖二十岁中明经举入仕,圣历初年任卫州刺史。卫州任后,敬晖迁任夏官侍郎,并以该职身份出任泰州刺史。大足元年又迁洛州长史,长安三年敬晖拜封为中台右丞,加银青光禄大夫。
因敬晖早年与薛绍交好,故而被太平公主当成了自己人,既然要有人顶替姚崇,太不公主第一个便想到了敬晖。
“不行!”谢云轩毫不犹豫便否决了太平公主的建议,“他在朝廷根基尚浅,人望不足,担不起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