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卢小闲的话,哥舒道元出奇地没有反驳。
卢小闲接着道:“你是突骑施部族中仅次于可汗的叶护,又是哥舒部落的首领,你都不尊重可汗,族人难道不会学你,长期以往,可汗还有何权威可言?”
哥舒道元脸色有些变了。
“若你的这些不当做法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四下煽动,造谣说哥舒叶护将会取代康禄做可汗,你说你的族人会不会相信?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将如何自处,突骑施又会成为局面?”
哥舒道元面色煞白。
康禄在一旁替哥舒道元辩解道:“小闲,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卢小闲并没有回答康禄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哥舒道元道:“若我没记错,第一次见到叶护的那天,你说过一句话。‘你若一意孤行,可别怪我哥舒道元不认你这个可汗了!’不知这话你还记得吗?或许你是无心之言,可对目前的混乱的突骑施,对刚刚继位根基尚不牢靠的康禄可汗来说,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所利用,你知道会有样的后果吗?”
哥舒道元的胸脯急剧地起伏起来,康禄刚要说话,哥舒道元却抢先道:“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以前我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想,我做的的确不对。”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惊异地看着哥舒道元,哥舒道元在他们眼中一向就是固执的人,没想到卢小闲竟然能够让他当面认错。
谁知卢小闲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哥舒道元,他继续道:“自古以来,草原上任何一个强大的部族,都会有一个强大的可汗,由他进行强力的统治。对于可汗的命令,族人只能全力执行,而不是去置疑和反对。只有这样,这个部族才能在可汗的带领之下,心往一起想,劲往一起使,变的强大无比。”
说到这里,卢小闲停了停,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康禄大哥做为突骑施的可汗,竟然连让朋友留宿这样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决定,还有人去反对,甚至用不认他做可汗相威胁。我实在想象不出他还能决定什么样的大事,我更加难以想象这样的突骑施会有什么希望?”
卢小闲说的这话很重,不仅是哥
舒道元,就连康禄与阿史那雪莲都不禁勃然变色。
卢小闲却对他们的表情视而不见,依然微笑地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处风景一般。
汗帐内的四人谁也没有,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哥舒道元发出一声长叹,他率先起身走到卢小闲面前,朝着卢小闲抚胸施礼道:“尊敬的大唐定国公,我哥舒道元对之前的不敬,表示歉意,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接受!”卢小闲爽快道。
“你所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只是身在其中没有领悟出这些,你不说出来,或许永远不会有人说给我听,若因此真的让突骑施从此败落,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娑葛?从你说的这一番话里,我听得出来,你是真心帮康禄可汗,真心帮突骑施!我哥舒道元愿意接受你的帮助,也真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让突骑施真正的强大起来!”
哥舒道元这番话说的既真挚又直接,卢小闲起身道:“尊敬的哥舒叶护,我跟你说实话吧,若刚才你不是这种态度,我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从此突骑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你对突骑施的热爱让我转变了态度,你的真挚让我感动,我愿意做你的朋友,做突骑施的朋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突骑施强大起来!”
康禄也深受感动,他上前握住卢小闲的手:“小闲,谢谢你了!”
卢小闲笑道:“既然我们已经尽释前嫌了,那就坐下来慢慢说吧!”
哥舒道元点头道:“定国公,你稍等,我去安排一些酒菜,一来我们可以边吃边谈,二来也算弥补我之前的怠慢,突骑施人从来不会让的客人觉得失望。”
卢小闲知道这是哥舒道元的一片心意,自然不能拒绝,于是便点头笑道:“那我可算有口福了,谢谢哥舒叶护!”
不一会洒肉便摆上了案几。
卢小闲也不客气,四人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了之后,哥舒道元要给几人倒酒,卢小闲赶忙摆手道:“哥舒叶护,你且等等,让我把话说完咱们再饮酒,我怕喝多了,剩下的话忘了讲了。”
哥舒道元连忙道:“对对对,定国公,咱们先说正事,说完后
再向你敬酒赔罪!”
阿史那雪莲问道:“定国公,你说说刚才你所说突骑施第二个危机将如何化解。”
卢小闲看了一眼哥舒道元:“这要看哥舒叶护的了!”
“看我的?定国公,我已经下决心改了,你难道还不信我吗?”哥舒道元一听又急了。
“我当然相信你是下决心改了,可我相信没有用,关键是你的族人不相信,难道你能四处敲锣打鼓告诉大家,你已经决定改正了吗?”
“说得也是!”哥舒道元挠挠头问道,“那你能告诉我应该做吗?”
“当然可以!”卢小闲笑笑道:“哥舒叶护只需配合康禄大哥演一场戏便可!”
“演戏?”哥舒道元不解地问道:“演什么戏?”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也好奇地望着卢小闲。
“演一出关于苦肉计的戏给大家看……”
卢小闲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向三人说了一遍。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听罢,忍不住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待卢小闲回答,哥舒道元却赞成道:“我觉得这法子不错!”
“可是,哥舒伯伯,你……”康禄犹豫道。
“没事,我身子骨壮着呢,可汗不用担心!”哥舒道元说罢又看向卢小闲,“定国公,除了刚才你说的那两点,突骑施还有问题吗?”
卢小闲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当然有,而且我下面说的这个问题,比之前说的那两个还严重的多!”
见卢小闲的表情凝重起来,哥舒道元恭敬道:“请定国公直言,我等定当洗耳恭听!”
“突骑施骑兵的战力太弱了!”卢小闲毫不客气道。
“定国公,此话怎讲?”哥舒道元不由皱起了眉头。
卢小闲说突骑施骑兵的战力太弱,哥舒道元对此并不认可。
在西域偌大的地方,突骑施骑兵可以说是最强的,这一切都源于突骑施人作战向来悍不畏死。
卢小闲此言是对突骑施的亵渎,若这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的,哥舒道元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可偏偏是卢小闲说的,他只能按捺住不满,向卢小闲询问原因。
“钦化可汗战死
,突骑施战败,你们怪突厥人偷袭,怪大唐没有伸出援手,把他们当作你们的仇人。其实,你们错了,最就该怪的就是你们的战斗力太弱了。”
卢小闲再次语出惊人,但哥舒道元康禄与阿史那雪莲三人静静听着,他们知道卢小闲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错,突厥人是趁你们不备对你们进行了偷袭,可是他们不可能在一瞬间将你们一举全部消灭。据我所知,你们后来与突厥人进行了决战,突骑施有二十万骑兵,但偷袭你们的突厥骑兵只有十万人,你们却败了,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卢小闲的话虽然说的直接,但却让哥舒道元三人无法反驳。
卢小闲接着说道:“你们怪大唐没有出手援救你们,我不否认,或许大唐出手了突骑施或许就不会败了。可你们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唐在北庭只有两万五千人,就算出兵,最多也只能调集一万人,一万大唐骑兵便能挽救二十万突骑施骑兵,你们怪罪于大唐,不正说明你们战斗力太弱了吗?”
哥舒道元实在想不明白,曾经在西域有着赫赫威名的突骑施铁骑,为何到了卢小闲的嘴中,竟然变得如此不堪,可卢小闲说的都是事实,他觉得有些憋屈,他想大喊,他想反驳,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卢小闲非常能够理解哥舒道元此刻的心情,一个在疆场上驰骋了一辈子的英雄,被人蔑视心里自然不会舒服,可为了改变西域的乱局,他必须要说服突骑施的高层。
想到这里卢小闲狠下心来,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哥舒道元:“我不否认突骑施的勇士们都是不怕死的,可是打仗不同于打架,并非人多就能赢,也不是光靠勇敢就能打胜仗。说句不客气的话,若突骑施现在不改变,将来还是要打败仗的,而且突骑施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说到这里,卢小闲停了下来,他要留给三人一些消化刚才所说的话。
突骑施骑兵的体制与作战方式沿袭于已经灭亡的西突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让他们承认落后,并进行改造,并非一件易事,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与勇气,卢小闲心
中并没有底,他能做的只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时间似乎停滞了,屋内的空气也凝固了,四个人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