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开了。
陈友安看到文文进来了,便停止了和萧起唠家常。
萧起靠在椅背上,眉头微蹙,看着文文走进来,手里拿的好像是证物袋。
他头很疼,身上没力气,却依然能判断出事情出了问题。
他和姜洛笙,看来是被分开审问了。
“辛苦了,”陈友安问徒弟,“那边问得怎么样?”
“都招了。”文文把底片递给师父,看看萧起,仿佛是在向他证明一般,“照片是她十八岁。”
萧起狠狠皱了皱眉。
陈友安接过来,看着萧起,把底片推到他面前。
看到底片的那一刻,萧起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的愤怒却急剧膨胀。
底片是黑白的,但他一眼就能明白上面记录着什么。
他抬起头,紧盯着对面的陈友安,压抑着愤怒,没有开口。
他还不清楚形势,还要见机行事保护姜洛笙,不能让怒火冲破了理智。
陈友安看着萧起眸底翻滚的情绪。
到底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再理智,再成熟,爱一个人,那种满得快要溢出来的保护欲,眼睛根本藏不住。
“当年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萧起回答陈友安。
陈友安指了指那个露出的半截手臂,“这个男人是谁?”
萧起看着陈友安,缓缓道“不知道。”
看不出是不是在说谎。
文文坐到陈友安身边,面对着萧起,“姜洛笙承认了,十一月五号,事发当天上午九点四十左右到十点多,她在姜清远家。”
文文把时间说得这样准确,萧起便明白这不是诈了。况且,秘密没有守住,空守着打了水漂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姜洛笙大概是真的说了。
萧起不敢去想,姜洛笙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放弃自救,终于快要慢慢爬出那片扭曲的黑暗,不再自我唾弃。
现在又一把被拉回黑暗最深处。就因为当年伤害她的那个人渣死了。
“萧先生,”陈友安严肃道,“姜清远小区门口的监控,是不是你抹掉的?”
“是我。”萧起没必要再隐瞒了。
“为什么?”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萧起伸手,把底片往前一推,底片顺着桌子滑回陈友安面前。
他看着陈友安,声线冰冷,“避免你们为一个人渣,非要挖出这个她想埋进土里的秘密。”
“萧先生,”文文指了指师父面前的底片,“这张底片,是你扔的吗?”
萧起不知道文文是在诈他,看看他的参与度,还是姜洛笙真的咬死口没承认。
但他对底片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根本不知道姜清远当年还拍下了底片,也不知道姜清远后来又用这张底片做过什么。
不是他,只能是姜洛笙。
案发当天,上午十点多,他和成柏舟在咖啡厅里,眼看着姜洛笙从姜清远的小区走出来。
十二点,成柏舟气不过,以为对方故意放鸽子,非要找上门去。他留在咖啡厅里等,却接到成柏舟的电话,说人死了。
他当下便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命运,永远在重复。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它总会发生。
他们才活了短短二十几年,就亲身验证了两次定律。
他哪能想到她还和姜清远有交集?
哪能想到姜清远偏偏在这一天出事?
但是事已至此,他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她。
几乎是下一秒,他果断地黑了姜清远小区的监控,删掉了有姜洛笙的画面。
一个人渣,不论死活,都不配再搅动姜洛笙的生活。
后来,他和成柏舟接受了警方调查,被问及了十一月四号五号的不在场证明。
磐固和远扬竞争了四年,开过无数针锋相对的会议。他见过姜清远的‘解忧’和那个周药盒。他猜测,警方首先在调查的,是从四号周日换上新一周的药,到五号周一姜清远毒发身亡,中间的这段时间里,是否有人把毒药放进了周药盒。
他知道警方一定也会调查姜洛笙,问同样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当天晚上,姜洛笙一回家,他便淡淡提及“姜清远死了。”
这个“淡淡”背后,是他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姜清远”这三个字。
姜洛笙一愣,茫然地看着他。两秒钟后。她的表情开始变化,到惊讶,到释怀,再到带了些复杂的开心。
“怎么回事?”她问。
“无差别投毒。”萧起平静地叙述着,“你今天上午去他小区的监控,我删掉了。”
姜洛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他小区?”
“磐固和他谈生意。”萧起言简意赅,“我在他小区门口等,无意间看到你。”
姜洛笙眨眨眼睛,只说了一句“哦。”
萧起看看她,“他伤害你了吗?”
姜洛笙摇摇头,“是我主动找他的。有点事要谈。”
其他的,他们就没有再说更多了,只希望这个话题赶紧翻过去。
姜清远,永远是他们之间的伏地魔,是尽可能不去提及的名字。
萧起让姜洛笙准备四号和五号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想想,姜洛笙也许是在那个时候拿到的底片。
“是我。”萧起面对文文和陈友安,声线低沉平静,“底片是我扔的。”
文文这个钩,他必须咬。
当年的事,是姜洛笙的杀人动机,同样也是他的。
但是底片的出现,直接把五号去过姜清远家的姜洛笙,推上了风口浪尖。
在警方眼里,她一旦拿到了底片,就很有可能杀了姜清远。因此,他们今后不会放过她,只会查得更紧。
可是他不能让姜洛笙一遍遍接受调查,一遍遍被回忆凌迟。
如果他和姜洛笙之间,必须有一个下地狱,他会选择自己。下一层或者下一百层,都没关系。
“是么。”陈友安看着他,“你怎么拿到底片的?”
“底片寄到家里,我看见就扔了。”
“什么时候?”
“十一月一号。”萧起直接把自己的动机和嫌疑拉满,以降低姜洛笙的。
“姜洛笙不知道?”陈友安挑挑眉。
萧起咳了两声,闭了闭眼睛,“我怎么舍得让她知道?”
文文看他这样难受,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女孩子只想守护这个她觉得肮脏的秘密,男孩子只想守护她。
但是这个秘密,终究被挖出来,摊在他们眼前,嘲笑着他们做过的努力。
姜清远不论死活,都是他们的梦魇。
“萧先生,”她问,“为什么当年不选择报警?”
萧起沉默了一会儿,依然垂着眼睛,“她已经很勇敢了。有些事她想逃避,我不会逼她。”
“你们其实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的。”
萧起抬起头。
此时此刻,文文分不清,他眸底的无力感,究竟是不是因为病痛。
“现在你们知道了,”萧起淡淡反问,“但你们对姜洛笙的怀疑,变少了吗?”
“怀疑归怀疑,”陈友安回应,“如果姜小姐是清白的,我们总会查清。”
“她想忘掉过去,但每接受一次调查,就被迫回忆一次。”萧起皱着眉,字句清晰,“为了一个人渣,你们就非要把她卷进来。”
“萧先生,姜清远再人渣,也没人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陈友安看着他,“你应该清楚,如果姜洛笙杀了人,你就是包庇罪。”
“姜洛笙根本没机会接触毒药。”萧起平静道,“退一万步,她想杀姜清远,会计划得更缜密,不会直接暴露自己。”
“那你呢?”陈友安突兀地提问。
萧起看着陈友安。
“姜清远这样伤害了你的女朋友,你想过杀了他吗?”
萧起没有犹豫,冷声道“几万次。”
“没计划过下手吗?”
“我下了手,谁照顾姜洛笙?”
陈友安眯起眼睛。
萧起觉得每一次呼吸,都烫得灼烧喉咙。
这么多年过去,但二十三岁的他,依然和当年十八岁的他,一样无力。
他担下了底片的事,只希望姜洛笙不再被回忆撕扯。
“萧先生,”文文告诉他,“这件案子,警方今后也许还会请你配合调查。”
“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吗?”萧起开口,“这案子,你们为什么查到这个地步?”
三个多月了。
警方在他和姜洛笙身上,越挖越深,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和陈年旧事。
这已经不像是例行调查了,反倒像是在调查谋杀案。
这案子确实不好查。陈友安最近换了策略,打算引蛇出洞。
旁边的那条小蛇,他刚刚让文文引过了。
而眼前这条,也是时候引一引,看看反应了。
陈友安说出了事实,“姜清远的案子,是谋杀案。”
“谋杀案?”萧起皱眉。
“无差别投毒的犯人,一瓶只投一颗毒。”陈友安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姜清远的‘解忧’胶囊里,有两颗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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