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强只是点点头:“你在农村待着好好参加劳动,那些批.斗不要搀和,能阻止就阻止。有些事你们还不懂,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个梁家尽量帮一把,毕竟是打过鬼子和国民党的军人,为新中国解放做出过贡献,就这一点就值得你去尊重。”
“知道了爸!”
“老赵,这个梁开全——?”韩敏刚想问什么,赵国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了。夫妻俩进屋后赵国强才点头:“就是那个梁开全,他们的遭遇很值得同情。”
“你早就知道?”
“他们上访过几次,也给有关部门写过信,寄过材料。可惜一次次运动都没幸免,更别说恢复名誉给与公平待遇安排工作了!”
“你知道还把旭东安排到那里?”
“那小子别看有时犯浑,还是有正义感,我相信他能明辨是非。让他去或许能帮一把那家,别的咱们做不到,伸一把手还是可以的。”
“行,我这就找找家里的旧衣服,等上班了再问问别人家,没想到农村还有这种日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一件衣服可以穿两三年,他们天天干活,一件衣服说不定穿不下一年就破了。一大年就年底能分红,扣除杂七杂八,能剩下几毛钱?一大年就靠那点钱过日子,赶上大病小灾的就得借钱度日。”赵国强还是很了解下面的,毕竟他走南闯北看到听到的多。
赵旭东在家美美吃了一顿,顶着中午大太阳回来的。骑到村头满身是汗,路过冰兰家朝院子里扔去那个背筐快速离开。他妈可真能钻,带了几条鱼去单位,回头就弄了一大包裁剪衣服的下脚料。按他奶奶说的,破布头在农村都是好东西,打成一板板的夹纸就可以用来做鞋,块大的还能做鞋面。
补衣服更少不得,不信可以去各家看看,哪家都有一个碎布包,那可是女人的宝贝!
布头被他奶奶分成了两份,吃住那家也要给一份,毕竟孩子过去要麻烦人家的。
这个时间大伙在歇晌,起大早,贪大晚,中午不让歇会儿谁也受不了。主要是现在没有赶着的活计了。
冰兰听到动静出去一眼看到院内的筐,那不是那小子带走的吗?梁建国父子也醒了。冰兰拎着狂进来,上面就是一个大布包,下面还是一个,进屋放炕上打开一看,一堆各色布头跃然眼前。三口子大喜,这太好了,比给啥都实在。
另一个是旧衣服和要的针线袜子。旧衣服有的破了,有的还好着。冰兰翻腾一边,“裤子可以补补给你们穿,上衣不太适合,我给你们做棉衣当里子。平时还是穿粗布的吧!”
梁开全经过这些年的折腾胆子很小了,听闺女这样说很满意:“都先收起来,这些对我们太好了,就按冰兰说的,当里子!”
衣服除了灰色蓝色就是绿色,给梁建国翻做一身也不是不可以,至于梁开全就算了,像他们家做人还是低调一些好。想起箱子里的粗布,下次要一包染料,染好了可以给梁开全做衣服。
冰兰趁着夏季相对清闲赶紧先给他们父子做夹袄,就是两层布的衣服。棉袄还是等新棉花下来再看看,那老棉花套子哪还保暖?衣服被子的棉花都被她扔到外面大盆洗了洗,晒干后用木棍敲打松散。棉被可以做出来,但被里被面多了几块布丁。这样不至于漏棉花了。
旧衣服全部检查一遍,实在烂的打成夹纸准备三个人的鞋。单鞋棉鞋,这样一弄真是多少东西都不够!
梁建国穿上了一条带补丁的新裤子,即使有补丁少年还是很高兴的,见到赵旭东面色好很多,赵旭东看出那条裤子就是他的,心里就觉得舒坦,两人心照不宣,彼此明白就好。经他爸一番说教,赵旭东对梁家多了同情,少了排斥。
麦收过后就是一年最热的时间,过了一个麦收人人黑了一圈,冰兰让自己更黑了一点。别人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冰兰是越变越丑,这让很多人搞不明白。
社员干活拿工分,没事也要找事干,几个累的跟死狗一样的知青终于歇过来了,听着大喇叭里激动人心的宣传鼓舞,不干点啥怎么对得起他们敬爱的主席!没看学校也停课闹革命了吗?
“赵旭东!梁开全是你们一个生产队的,你带头,咱们要召开批判大会!”一队的孙红兵满怀革命热情带着其他人过来。
“我不去!老子还没歇够!这几天天天锄草,快累死老子了!”赵旭东晚上就喜欢四仰八叉躺在院子里的地上。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弄几个家鸟!
“你不去我们去找村长!别的村都行动起啦了,就咱们村没动静!”马华道。
“你们去!你们去!真是的!”赵旭东一转身闭上眼装睡。
“走!他就会装孙子!让他去做缩头乌龟吧!早晚被革命抛弃!”
三奶等那几人一走才出来:“旭东,你做的对,别跟他们胡闹啊!好好的日子闹什么革命?革谁的命?”
“知道了三奶,我奶奶临来也这样说,三奶,我懒着呢!”
“谁说的?你这小子皮是皮了点,但是人好!”
“谢三奶夸奖!除了您还真没人夸我!”
村长面对着情绪激昂的少年和上面革委会一次次的压力终于点了头,“不过咱们不能影响到生产,你们也挨过饿,那滋味好受吗?”
村长一问,勾起了那几个知青的辛酸史,饿啊,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只是几天时间,孙红兵等人就招集了村里一群积极分子组成了□□小队,公社革委会为了支持大辛庄的热血青年居然押来别村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和一队□□一起过来声援。
打麦场一时间高台搭起,百姓黑压压就是一片。冰兰太了解这场面了。别人都去看热闹的时候她赶紧收拾家里的东西,说不定那群人就过来□□,说起来跟土匪没啥区别。
还有她的小鸡是一定要保护好,菜能摘就摘。绒花趁她娘松懈忙跑来:“冰兰,他们要斗你爸了!”
“知道,绒花,帮我摘菜,我怕一会儿他们来破坏!”
“不会吧!”
“不一定,听说别村的都被他们砸抢了”
绒花一听赶紧进去帮忙,菜被收去了她家,小鸡和农具被送去了三奶家。大喇叭里开始广播: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不管男女老少一律到二队打麦场,不管男女一律到二队打麦场!”
“怎么办?”绒花急得要掉眼泪。
“没啥,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啥可怕的。”
“冰兰,你还能这样!”
“不然怎么办?”姐妹俩过去,
没想到张卫东亲自上阵,看来是把大辛庄做了典型。一身军绿,小肚子微微凸起的张卫东一手叉腰,一手向上不断比划着,情绪高昂喊道:“我们时刻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将混入我们群众内部的阶级敌人一定要肃清!大辛庄这一点做的很不好!为什么要放任我们的敌人?为什么不抓思想?这一点很值得我们考虑,研究!
南寨,北寨,米厂,小厂村做的都很不错,今天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召开大会?就是要你们多多向他们学习!请革命小将肖卫国上台!讲一讲他们的经验。在此之前,将把叛徒梁开全押上来!□□分子肖克卫压上来,□□分子扬xx压上来…….”
十个五花大绑,脖子上带着一块大黑板的人被革命小将押上高台,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两个革命小将,他们往几人腿窝一踢,一个个重重跪下,黑板上的铁丝勒进他们的脖颈。
接着后背就是一脚,那些人将头低得更低,他们的手臂被揪住,身心的痛苦不言而喻。
“将万恶的阶级敌人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远不得翻身!打倒叛徒分子梁开全!打倒……”
显然这群人干惯了这种事,口号激昂,手下脚下动作配合到位,人群里的冰兰默默看着,这是这一时期历史产物,谁也阻止不了。
村里那几个知青显然很受教,再说他们在来前没少参加这种事,一个个跳上台跟着高喊,马华还想拉绒花上去,绒花一缩手:“我不去!”
“你的觉悟太低了!以后你多参加一些这种事就习惯,他们可是咱们的阶级敌人,不能心软!”
“但他们平时没干啥坏事啊!”
“敌人都善于伪装的,你还不懂!”马华拉不动绒花自己上去了。赵东旭眼看着梁开全身后那人一脚用力踩着他的后背,分开人群跟着跳上舞台,扒开揪着梁开全那人:“兄弟,位置让我一下,学习学习!”
“嗯对这些人不能手软!”那人还真让开了,赵旭东学着那人样子手按在梁开全脖子上,手指已经勾住了那根铁丝,“真他娘的沉!”那块黑板的重量被他的手指分担了一下,梁开全顿感轻松,知道这孩子是帮他,心生感激,背上的脚也轻了。
赵旭东手指受不了啊,嘴里高喊口号,心里琢磨怎么减轻自己的压力。另一只脚的脚尖一伸,这边手指一用力,黑板的下边便被他的脚垫起来。手指压力顿减,梁开全更好过了。
这一切冰兰都看到了,心想着这小子还算好心,可有人不会有那么好心,身后伸过一只脚朝着梁开全后背就是一脚。这一脚将梁开全就踢翻了,连带着赵旭东也跌了一个跟头。
赵旭东爬起来朝那人扑去,“干什么踢老子!我让你踢!你连你爷也敢打!”
“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踢敌人!”那人也没想到会将赵旭东也带翻了,连声道歉,赵旭东还不依不饶,被他俩一搅和台上乱了一阵,随后张卫东一喊才消停。批.斗大会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游.行,不知道谁弄来报纸做的帽子给每个人戴上。前面是高帽的阶级敌人,后面是激昂的小将,再后面是被激发的无知群众和看热闹的人,一时间□□的队伍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