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杨柳村有两里路的距离,汤县令请莫小玖一同上马车,莫小玖却拒绝了。
“汤大人,这么重的铁器要抬上山,指不定会在道上留下痕迹,草民想在道上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汤县令被莫小玖的敬业和专业给感动了,便与赶马的捕役说,他要与莫小玖一道走过去,又见捕役们抬着铁链甚是辛苦,便又让夫人下了马车来,将铁链和避雷针搁车上。
于是三寸金莲的县令夫人秦氏被她的丫鬟搀扶着,与他们一道在高低不平的小道上走着。
阿束与四位抬尸体的捕役一道,燕巫时和莫小玖并肩,汤县令带着夫人与一位捕役在另一条道上勘查着。
莫小玖并没有在道上找到什么线索,倒是被汤县令找到了。
汤县令所在的那条道上,两边是田,就在两边田梗中间的小道上,断断续续地看到有几条很深很长的车辙痕迹,因只有一条,可证实是云河县很常见的独轮手推车。
汤县令道:“凶手在山洞里住过一晚,定是案发的前一日将铁链运上山的,那日天气睛好,但刚好田梗处比较湿润,所以才能留下这样深的痕迹。”说罢安排了一位捕役沿着这条独轮车的痕迹往回走,仔细找找,看能不能再有这种痕迹,哪怕是很浅的也行。
阿束则沿着独轮车的痕迹往杨柳村的方向寻找。
许是后来下了场大雨的原因,独轮车浅表的痕迹都被破坏了,阿束和那位捕役皆没有再找到独轮车的痕迹。
等他们到了杨柳村后,首先证实了死者名叫杨冬,正是杨柳村的村民,且还是族长的亲侄儿。说是老族长无儿无女,他视杨冬为亲儿子一样看待,还想着将来待他归士,便将族长之位给杨冬来当。而杨冬的父母早年也病逝了,杨冬也将族长当父亲一样。因着这层关系,杨冬家里的田地在杨柳村是最多的,屋舍也是最大的,再加上杨冬勤劳,日子过得很是不错,这些年来还积攒了不少。
重要的是,杨冬家里就有独轮车。
待到杨冬的尸体被送到杨冬家时,几乎整个杨柳村的人都闻讯赶来了,杨冬家外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冬的妻子也姓杨,是同村人,名叫美娘。美娘正如其名,名字叫美,人也生得美。
当美娘看到丈夫的尸首后,一声“夫君”喊过,便要抱着杨冬的尸首,却被两位村妇给拉住了。
村妇道:“美娘,杨冬的尸首坏了,动不得啊!”
杨美便跪在杨冬尸首旁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一会年迈的白胡子族长拄着拐杖颤着腿过来,见亲侄儿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冷硬的尸首,竟是双目一闭,抚着额头昏了过去,幸得搀扶他过来的一位长袍青年将他扶住才没有摔倒。
莫小玖快步跑到老族长面前,她翻看了下老族长的眼皮,见并无中风和心梗的症状,便指按了人中,不一会,便见老族长缓缓醒转过来。
“冬儿啊!”老族长一醒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指着杨美骂,“就是你这个娼妇,一定是你害死了冬儿。”
杨美本来正伏在杨冬的尸体旁边哭得起劲,忽听得老族长骂她,怒得跳了起来,冲老族长道:“你这个老东西,乱说什么话呢!是不是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死了丈夫,以后就是个寡妇?”又指着众人道,“他们都说了,杨冬是被雷劈死的。”
老族长听杨美如此骂他,顿时气得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气。
莫小玖担心老族长被气出病来,便与身旁的阿束看了一眼。
阿束穿着一身衙门的玄色捕头服,他走到杨美面前问道:“你是杨冬的妻子?”
杨美抹着眼泪点头:“是的。”又叹了一声,“唉!真是没想到啊!妾身还以为他是去外面做工了,谁能料到他竟然跑上山去,叫雷给劈死了……呜呜……”
阿束道:“杨冬的确是被雷给劈死的,但他是被谋杀,是被人引雷击死的。”
“啊!”杨美抬脸惊呼一声。
不光是她,就连老族长和围观的村人都是惊声连连,不敢置信。
老族长上前来,对阿束拱手:“官爷,如何说杨冬是人引雷击死的呢?”
阿束指向院门口:“凶器就在马车上。”
众人都跟着阿束和莫小玖到了马车外。
马车旁站着汤县令和县令夫人,还有
燕巫时。
汤县令身着常服,当时村民们不知道是县老太爷来了,这时阿束走到马车边,便与村民们道:“这位便是云河县的县令,汤大人。”
村民们一听是县令大人来了,都齐齐地落了膝,跪拜了起来。
汤县令忙弯身虚扶一把,令他们都起身。
接着阿束令捕役们将铁链和避雷针从马车上拿了下来,众人看着,皆是大惊,纷纷议论了起来。
莫小玖一直不动声色,默默地关注着人群,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
而刚移步上前来的燕巫时,先是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紧肃,一直在关注着村民们的脸,便看穿了她是想从这些村民们的神情上找线索,于是也跟着看了起来。
这边阿束在发问:“你们有谁知道这铁链和避雷针?”
村民们没一个人敢吭声。
阿束道:“这条铁链非常长,且还有锈迹,说明这条铁链在杨柳村是有作过用途的,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老族长站了出来,指着铁链道:“这铁链原本是要用来造桥的。”又转身指着东边,“那边有条小河,小河对岸是我们村所分的田地,因为每日去田里做活都得坐船渡河,有时碰到大雨和山洪,我们便去不了对岸,便于两年前筹钱造了这条铁链,打算造桥。”
阿束问:“那为何又没造,而是任它生锈?”
老族长道:“没造那桥,便是因为去年发了山洪,冲毁了还未建成的桥,我们便将这铁链收了起来,存放在冬儿家中,以待往后等老天爷赏脸再建。”
莫小玖知道,正是因为去年发了山洪,导致数百万民众流离失所,所以朝廷才推迟了两个月的科考。
阿束指着那根长长的避雷针问:“那这避雷针呢?”
老族长看着那椎形铁棒:“这是避雷所用的吗?老朽不曾见过它。对了,若这个东西是避雷针,那又如何会是引雷击死了冬儿?”
阿束想着莫小玖先前所述,道:“避雷针之所以能避雷,便是能将雷电引于地面,而这避雷针被人为地绑在树颠,再系之铁链垂于树下,杨冬死时,手中还拿着一柄纯铁锄,铁锄与
链链和避雷针相连接,雷电便引至杨冬身上,至他中雷而亡。”
老族长听罢,又是一道悲声大叹:“想老朽无儿无女,就靠着这么一个侄儿养老送终,却不曾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扶着老族长的长袍青年忙道:“二叔,别太难过了,杨冬不在了,往后我来为你养老送终便是。”
老族长转脸看向身侧的青年,哽声道:“往后怕是也只能指望你了。”
莫小玖看着那青年,忽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见莫小玖一身布衣,穿得比他还要差,便有些轻视,但想着此人与衙门的人一起来的,又敛起了不屑之色,道:“我叫杨开炎。”对比他穿得还要差的人,自然是不必说敬语的。
莫小玖道:“你是书生?”
阿束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书生?”
莫小玖道:“他手指沾有墨汁,且右手食指指节侧有老茧,一看便是经常提笔写字的。”
杨开炎听闻莫小玖此言,心道此人倒是个有本事的,且又看捕头对她十分恭敬,便也恭敬道:“在下的确是位书生。”
莫小玖又问:“你家在哪里?”
杨开炎犹豫了一下才微转身指着右手巷口道:“在那边。”就这三个字,只指明了方向。
莫小玖道:“能不能去你家看看?”
杨开炎皱起眉头来:“你莫不是怀疑我?”
莫小玖轻笑一声:“我也是书生,刚参加完县试呢!不过就是比较喜欢与同道中人打交道而已,所以想去你家看看。”
杨开炎狐疑地看着莫小玖,觉得此人说得是有些道理,但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他侧身一让:“请吧!”
莫小玖与阿束道:“这里交给你了。”
阿束点头应下。
燕巫时道:“我与你一道去。”
莫小玖看了他一眼,没反对,与他并肩跟在了杨开炎的身后。
在拐了两个弯,穿过一片竹林后,到了杨开炎的家。是一间简陋的茅舍,倒是收拾得整齐,小小的院落里还养着花草,比一般人家要显得风雅。
莫小玖走进院子,目光环视一眼,又走到院
角一间小小的灶房看了一眼,见里面粗米小菜,再加上小小一罐油脂和一点盐巴,别说肉腥,连个鸡蛋都不曾见到。
杨开炎要请他们在院里落坐,莫小玖却道:“可否去看看你家的书房。”
杨开炎想拒绝,但燕巫时一眼撇向他,他见这位官爷虽是一身简朴布衣,却是生得一副绝世的好样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且见此人眉头微蹙,目露寒星,着实是气势逼人,令他不敢不从,于是转身走进屋门,引了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