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莫小玖和许原一道在布政使司衙门前碰了面,衙门门前新科举人春风得意、喜气洋洋,一个个头戴大帽或儒巾,身着一袭崭新的青袍,脚踏一尘不染的新靴,相互致意问好后,一同跨入衙门高高的门坎内。
莫小玖正待往里走,许原却顿住了脚步,低首看着自已身上破旧的灰袍和又脏又破的布鞋,踌躇不前。
莫小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自腰间取下钱袋道:“许兄,不如我先借你六十两银了,一来你也好去买两身新衣裳面见里面的大官人;二来到时你回乡去报喜,还得给报喜人赏钱;三来你还得去京城参加会试,也需要盘缠。”
许原忙推托:“不必不必,听说举人往后每月都有一两石米好领,到时我将那些米换成银钱便可。”
莫小玖微笑道:“那些是不够的。许兄也不必介意,这六十两是我借给你的,往后待你当了官,有了足够的俸,还得还给我呢!再说了,如今你也急需买两身行头,好衬自已身份。”说着便将刚分出来的六十两银钱递到了他的手中。
许原接过钱袋,默了片刻后哽咽一声,而后朝莫小玖躬身行大礼:“小玖兄弟援手之情,许某永世不敢忘!”
莫小玖笑道:“不必客气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衣铺看看吧!可别耽搁了开宴的时辰。”
许原将钱袋收紧在怀中后,点了点头,与他一道往衣铺走去。
衣铺内,许原看着各式衣袍,有点茫然,他长到这个岁数,都是捡的长辈或是兄长的旧衣穿的,从未穿过新衣。
莫小玖便作主帮他挑了两套,并两双换洗的鞋履,自然少不得有儒巾。
他自已也挑了儒巾并戴好。
许原换了一身新衣新鞋后,容光焕发,原先那股了寒酸之气全然不见。
莫小玖是法医,擅看骨相,他如今细瞧着许原,才发现他长得还挺不错,只是太瘦了,经后若是吃得好些,长得壮实些,应当也是个俊雅青年。
时下朝廷官府最为注重考生的样貌,一般能入殿试的,都得相貌端正,想他将来若是能通过会试进入殿试,样貌这关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他不与许原去争会试之名,比起那六十两来说,这已算是对许原最大的帮助了。
接着莫小玖与许原一同迈进了布政使司衙门的大门,衙门里头原先因考试而布置的东西一应撤走,花园里布置了许多盆裁,有些地方还重新裁种了开放得正艳的鲜花,故而少了先前的肃穆庄重之气,多了几分惬意喜庆之意。
门丁提锣敲响一声,报着莫小玖和许原的解元和亚元之名,而后一名衙差将俩人引入后右侧院内,这套院了门前牌扁龙飞凤舞之笔,正是“鹿鸣苑”三字,想必是专门用来举办鹿鸣宴的。
解元和亚元同时到场,引得苑内众考生艳羡,在场中众官员也放下身段上前来恭贺。
官员们可也不敢小看了这些举了,指不定其中某一人就是将来的朝臣,官拜三品甚至一品。
陆翰林和布政使两位大人也在其中,他们的目光盯在莫小玖身上,眼神热切,也抱有探究疑惑之色。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俊秀公了,竟能写出那样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治国之策,也不知平日里他脑了里都想的些什么,平时又看过什么样的书,有过什么样的人生。
这两位大人还特意安排人去云河县打听过,说莫小玖曾失忆失了身份,后来竟破了云河县的连环杀人案,还有什么引雷击人案,就连府衙的案了也参与,难怪四王爷看中他,还要亲自为他搜身,看来也是因他胸怀大才,被四王爷器重。
至于四王爷是不是真有断袖之癖,那也是说不清的了,只能让时间来证明。
在旁边官吏的引荐下,陆翰林先是对许原道:“你的文章虽不是本官所批,但本官看过,当真是熔经铸史,气势斐然,将来参加会试,指不定能入殿。”
许原低首谦然拱手道:“学生能受翰林大人赏识,实感荣幸之至!”
陆翰林朝许原笑过以示回应之后,又看向莫小玖,抚须微笑颔首道:“莫小玖,你的文章昨日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考生皆交头结耳,佩服赞叹之声绵延不绝。
莫小玖倒也没有很意外,淡笑一声,朝陆翰林拱手道:“多谢陆大人抬举!”
陆翰林哈哈一笑,朝众考生朗声笑道:“今日鹿鸣宴,考中的举了比往年多上一成,文章的质量也高于往年,这正说明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大昊人才济济,国运昌隆啊!”
“正是正是!”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一浪接一浪。
接着布政使司走到莫小玖面前,探问道:“不知莫解元接下来有何打算?”鹿鸣宴的意义所在,一是为了鼓励学了努力学习,往后能报效国家;二是为了认识了解学了,知晓他们近期的状态和打算。
莫小玖先是与布政使司行了礼,而后道:“学生不再打算往上考了,想以举人身份在下边县城谋个小吏的差事,不知大人能否给个机会?”
他如此一说,众考生又是一波惊异之声。
布政使司和陆翰林对视一眼,各心照不宣,心道四王爷果真是对他了如指掌啊!看来莫小玖是心意已决,不过他还是打算劝说一番:“你可得想好了,以你的才学,往上考的话,指不定会有殿试的机会,就算进不了殿试,中了进士,你也前途无量;而你就此止步,那当真只能在一小地方当吏员了。”
莫小玖淡定地拱手道:“学生已经考虑好了,若是大人能给学生一个当吏员的机会,学生感激不尽!也定会踏踏实实做好自已份内之事。”
布政使司大人道:“一般官员不得在原藉为官,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小吏员,。虽然你只是当个小吏但也该如此。”他看向身侧的吏部左侍郞,“你若是想要就此有个安排,便是吏部左侍郎董大人来安排了。”
吏部左侍郞董大人看着莫小玖道:“以你解元的身份,当个小吏那是绰绰有余的,恰好朝廷前些年在山西新建了个小城,名为西胡口,新换的知县刚刚到位,县衙正缺人手,你便去那里当个县丞吧!县丞正八品,若是做得好,有功绩,往后亦可升迁。”
莫小玖鞠身拱手:“学生多谢董大人!”
待
就在他要入席时,一位考生拦住他,将他拉到一旁,操一口晋地话与他道:“莫解元,你可知西胡口是个什么地方?”
莫小玖想了想,道:“只知道在山西。”
这人道:“鄙人正是山西大同府人,西胡口与大同相临,而西胡口则是在山西和瓦刺的交界之地,朝廷十多年前便在那里建城池屋舍官衙,待到建得差不多,便将境内的闲散流民移居到那里,甚至是朝廷的钦犯也发配在那座小城内,还有……那里一到入冬时节,瓦刺人便会到那里烧杀劫掠。”
他四下张望几眼,见没有别人,便凑上脸低声道,“方才布政使司大人与你说新换的知县刚刚到位,县衙也缺人手,正是因为那里的知县和县丞都死了好几个了。瓦刺人一到,最先做的事就是洗劫县衙,衙门死伤无数。这新上任的知县听闻是个被贬的大将军,性格粗暴,经常随手伤人杀人,而他又有战功在身,朝廷也是拿他没得办法,便将他安排在西胡口,好以他之恶名震住西胡口的那些恶人和瓦刺人。”
莫小玖听罢,不觉笑道:“以恶制恶,朝廷怕也是为此伤透脑筋了。”
山西考生见自已费了这么多的口舌,竟然没有将他吓住,心中十分疑惑:“莫解元,难道你就不怕那个地方?也不怕那恶名昭著的将军县令。”
莫小玖沉沉笑了一声,坦然道:“其实还是有些怕的,只不过话已出口,方才我已在董大人那里拿到授职文书了,没办法再改变,只有先去了那里再说。”
他见山西考生还在为他担忧,便拱手道,“多谢同学的善意提醒!不过人命由天,将来若真是在那里做不下去了,若是还留得一命在,我也定当会想办法离开那里。”
山西考生见他理解了自已的良苦用心,便也宽慰了许多,拱手道:“那便预祝莫解元在西胡口能顺顺当当……”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