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全都认真地一一回答,看得出看顾地很用心。
到底两人还没成婚,晚上井长青自是要回自己家的,但又担心仇翡没什么人照料,便从井府调了十来个丫鬟婆子过来,专门伺候仇翡,将这小小的院子打理地妥妥贴贴。
仇翡虽也是按着千金小姐的规矩习惯长大,没有因为家里开镖局就跟着习武,或者长成大大咧咧的样子。
但镖局终归是男人的地盘,原本伺候她的丫鬟并不多,井长青添了人,这才安心。
仇翡低落地微垂着眼睑,眼眶里微微有些湿润,抬眼瞟了井长青一眼,那一眼瞧着可怜兮兮。
“我看你就是故意拘着我,还派这么多丫鬟婆子来,就是专门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犯人一样,不得自由。”
井长青轻笑地擦了下她的眼泪,“那也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和孩子。别生气了,怀孕生气孩子会变丑的。”
他温柔地哄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仇翡却似乎从他眼底看见一闪而过的凉薄,心头莫名的有些心慌。
她们马上就要成亲了,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她没什么需要慌的。
仇翡只能安慰自己看错了。
“那……我想见见耿叔,我好些天没见着他了,他就想我的长辈一样,应该也担心着我呢。”
仇翡吸了吸鼻子,收住了眼泪。
井长青见她不哭了,笑着应下,“好,我等下就和耿叔说。今儿难得有太阳,你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但记得把披风、护手都穿上,千万不能凉着了。”
听着他一句句的担忧关切,仇翡重展笑容。
“好,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井长青又和她说了一会话才起身要去前头忙,转身背对她之后,脸上方才的温柔如水,转瞬变成寒冬冰霜。
再不负之前的丝毫柔情蜜意。
仇翡午饭后睡了个午觉,刚醒来,耿叔也来了。
仇翡虽依旧住在镖局里,住在自己原本的闺房,但与外头的世界却似隔绝了一般,见到耿叔竟有些见到亲人般忍不住落泪的感觉。
“耿叔。”
仇翡忍不住抓住耿叔的胳膊,心情起伏了一番,堪堪忍住眼泪。
“东家,别哭别哭,身子要紧。”
耿叔有些僵硬地安慰,仇翡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地按了按眼角。
“我是在院子里闷了好些天,见到你有些激动。”
仇翡请耿叔在屋中桌边坐下,丫鬟进退有节地沏上热茶,而后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
仇翡扶着桌边坐下,瞥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侍候,我和耿叔说说话。”
丫鬟犹豫地抬眼瞧了仇翡一眼,“这……仇姑娘,三少爷吩咐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您,防止您有个什么需要。”
仇翡脸色瞬间严肃下来,“我这不是有耿叔吗,有事自会叫你。长青派你来是伺候我的,我便是你主子,我还指使不动你不成?”
丫鬟惶恐,“奴婢不敢,奴婢这就退下。”
然后就垂着手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房间。
“把门关上。”
走到门口的丫鬟又顺手把门关上了。
等屋里没了人,耿叔突然开口,“我看井长青这是变相软禁你,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仇翡一改在人前的柔弱娇软,懒懒地靠在桌边,手支着太阳穴,浑身透着一股冷劲,嗤了一声。
“那蠢货被我牵着鼻子走,能知道什么。我看应该是他那不好对付的姐姐唆使的。”
说起井甘,仇翡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克星,自己每次在她面前都会变得难堪至极。
“罢了,软禁就软禁吧,反正也没多大影响。之前的事儿查的怎么样,那女人有没有查到什么?”
耿叔道,“放心吧,她什么也没查出来。她们本就是违规操作,也不敢下太狠的手。云烟的案子已经查完了,抓的那些人也只能都放了。”
仇翡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好。这女人鼻子灵得很,不过幸好我们察觉到的快,应对及时。接下来就安静一段时间,别有什么举动,等我嫁进井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耿叔赞同地点头,“如今井家风头无两,皇上对井甘更是重视至极,有井家做掩护,日后我们在京城的行动便可更加顺利。而且为了全府人的性命和荣耀,即便到时候井甘再发现什么,也只能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一举数得的法子。”
耿叔想起当初仇翡说出勾引井长青这个法子时的自信,满心都是欣慰之色。
东家长大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总算没有辜负家主的嘱托。
想起家主,又看着面前成熟有主见的女子,耿叔心中感叹,恍惚间,嘴里脱口唤了一声,“二小姐……”
这称呼一出口,倏地遭到仇翡的呵斥。
“乱叫什么,隔墙有耳。”
耿叔一下清醒,连忙回过神来,下意识看看周围,看见屋里就他们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嗨,以前时常念叨着你要稳重些,如今倒是我不够稳重了。”
仇翡没有多家斥责他,她知道这些年多亏他一直保护、筹谋,自己才能安稳活下来,才能走到这一步。
耿叔是最大的功臣。
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日后万不能再叫错。”
耿叔点头,“知道,今日是我犯糊涂了。”
两人说了许久话,耿叔便离开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在耿叔离开后,房梁之上倏地有个黑影闪过,速度之快,如鬼魅般无影无形。
自那日王澧兰生辰告白后,井甘每日都要接收到三次追问。
“考虑地怎么样,愿意嫁给我了吗?”
井甘每次地回答都是没有。
王澧兰毫不气馁,反而一副十分享受追求的过程,乐此不疲地追问,比三餐还要准时。
“明儿长青就要婚礼了,弟弟都成亲了,你当姐姐的还没嫁出去,这像什么话?所以快点答应我吧,公主府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只要你点头,随时可以入洞房、啊不对,拜堂。”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井甘眯眼看他,一副我早就把你心思看透的表情。
谷 王澧兰也不心虚,笑眯眯地接着道,“我随时准备着,只能等着新娘子松口了。”
他亲昵地靠在井甘身上,像条大狗般黏黏糊糊,温热地鼻息喷在井甘的脖颈,炽热灼人。
“我明儿忙得很,别烦我。明儿可要来看戏?”
王澧兰一挑眉,“当然,这可是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大戏,岂能错过。”
两人目光对视,默契一笑。
婚礼当日。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井府的人因着心情都懒散起来。
井府中人都知道今天三少爷成亲,但整个井府没有一点布置,主子们甚至不曾吩咐下人做什么准备,一如往常。
三少爷的亲事来得突然,举行地也突然,井府下人虽有诸多猜测,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他们看得出夫人、家主都不满意这门亲事,但没想到不重视到这个地步,已经到正日子,府里却连一块红绸都没挂。
莫说比不上大少爷成亲时地盛况,便连贫民之家成亲也没这么寒碜过。
人人都有自动感知危险、规避危险的天生能力,这诡异的气氛让下人们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有大事发生的气息,无不强打精神,小心翼翼。
巳时,结亲队伍到达。
仇翡由耿叔和镖局一众镖师们护送着,在断断续续的喜乐声中,坐着花轿到了井府门前。
井府门口只有井文松几个弟妹迎接,井和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成亲是开心的事,蹦蹦跳跳着大笑鼓掌。
井长青牵着新娘的手进了府,耿叔作为女方家送亲长辈跟着一道入了府。
仇翡脸藏在盖头下小心的盯着脚下,心头有些忐忑,莫名其妙地心慌。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抓着的那只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有种直觉,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今天的井长青有些冷淡。
从到镖局结亲开始,他一句话没和自己说。
一路进了正厅,孙小娟和井甘都坐在厅中,还有井府中的一众主人。
此外,无甚亲戚,也只有萧家来了几个晚辈。
萧千翎就站在井甘身后,腰间挂着她惯常使用的软鞭,双手抱胸淡淡看着厅中两位新人,脸上无甚喜意或者祝福之色,却又隐隐透着些不正常的兴奋。
仇翡盖着盖头自看不到这些,耿叔却将厅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难堪,即便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但作为女方家的人,却开口质问。
“这府中连红绸都不挂,你们未免太过怠慢了。”
任何谁家娶亲,夫家一家办喜事的场面都没有,女方家不气死才怪。
井甘安坐在位置上,微垂着眸子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淡声冷笑,“为利益谋划来这么场亲事,我没想到你们还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
她缓缓抬头,充满轻慢、不屑的眸子在耿叔和盖着盖头的仇翡身上扫过。
仇翡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充满羞辱。
井甘这话却让耿叔和仇翡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井家主这话什么意思?”
耿叔语气不善,井甘却不答他。
这时耿叔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循声回头,便见厅外涌进一群护院,此时将整个大厅都团团围了起来。
耿叔彻底变了脸色,身上的汗毛也瞬间警惕地竖了起来,下意识站在仇翡面前,护住了她。
仇翡也听到了这不小的动静,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一把扯掉盖头,入眼便是呈包围圈式的护院们。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仇翡脸色发白,此时已经不是单单不满那么简单,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井甘慢悠悠地自椅子上站起身,脊背笔挺,下巴微仰,一字一句地开口。
“今儿这亲,怕是成不了了。”
仇翡暗咬紧后槽牙,狠狠盯着井甘,“井家主这是要出尔反尔?”
井甘坦然与她迎视,两个年轻相当,同样气势不凡的女人就这样目光焦灼,强大的气场四射,震地在常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井甘不以为然地微翘着嘴角,“我可不想有个国贼余孽的弟妹。”
井甘这话一出,仇翡和耿叔同时瞳孔收缩,气场骤变。
厅中沉默了半晌,仇翡才压着情绪道,“井家主说什么?我是国贼余孽?荒谬!”
井甘也不在意她的否认,“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也不在意你会否承认,但国贼余孽休想入我井家的门。我乃大熠朝臣,有守护大熠社稷安稳之责,今日便要将你这余孽押送大理寺。”
说着就要下令护院将这两人羁押起来,耿叔突然冷冽出声,“井家主,即便你是朝廷官员,也羞得信口雌黄,胡乱栽赃罪名。你凭什么说我们东家是什么国贼余孽,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我们东家进门,故意找这样的借口。”
耿叔恨恨地看着井甘,摄人的视线陡然转向井长青。
“姑爷,您就这样看着吗,看着令姐污蔑我们东家。我们东家可还怀着您的孩子呢!井家主究竟是多狠的心肠,如此罪名扣在我们东家头上,分明是要把我们东家连着肚子里的孩子置于死地。”
仇翡和耿叔都希冀般地看向井长青,井长青只愣愣地站在那,半晌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既是冤枉的,便不必心虚,听听我姐姐怎么说。有我在,绝不会让姐姐冤枉你们。”
这话说是向着他们,实则确实相信了井甘的话。
仇翡感觉脚底开始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仇东家要证据,有啊,今年武举三试六个作弊的考生,已经全部招供,这证据够不够!”
井甘头微垂,眼睛往上看,一边嘴角往上勾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看的人头皮发麻。
仇翡和耿叔听她这话,已经彻底僵住了。
作弊之事……她知道。
之前不是说她什么都没发现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共有六个人作弊。
难道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演习,就等着让她们放松警惕,而后钓大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