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回到皇城里,渊帝便将冬慎从轿了上拽下来,也不顾他光着脚,一步一步将他牵扯着回到灼然宫,冬慎这一路像是直接冻没了双脚,他几乎是被一路拖着回来的。
灼然宫内奴仆稀少,冬慎冷不丁注意到那些个宫女似乎不久前都遭到过殴打,个个脸上都带着淤青红肿,见了他都低着头,将他视作蛇蝎一般避开,匆匆送来汤水,容器全是木头制的,送完就走,没有丝毫的逗留。
因为他不久前曾经摔破了碗,要用碗的碎片自残割腕,当时有眼疾手快的婢女将他拦下来,这才没能寻死成。此后送来灼然宫的东西便全是木制的了。
那天寻思不成,龙床上,也是渊帝夜里折腾他折腾得最狠的一回。
*
“回了趟家宅,感觉如何?”
渊帝身着一袭火红色的锦袍,刚从外面回来,呼出来的热气儿还是白色的,一双冷冷孤鸷的凤眸,盯着那副脆弱不堪的身板。
宫殿温暖,冬慎居然萌生了久违、想在这里躲一辈了再也不出去的念头,他冷的头脑发昏,将双脚踩在毛毯之上,贪婪汲取着温暖。
以至于头顶暴君的问话,竟大意无视了。
冬慎只顾着蹲下身,在绒毯上缩成一团,用同样红彤彤冻的发胀的小手,不停揉搓双脚,企图能加紧恢复知觉。
他竟忘记了自已尚且身在虎口,果不其然,下一秒——
他便被又扯着头发拖拽着起来,朝宫殿外拖。
“真是好大脾性,哑巴倒也算了,现在也敢装聋了?”
渊帝抓住他肩膀的五指,像是滚烫的烙铁,震怒的声音回荡在寝宫。
“来人!看着他,没我的准许,谁都不准放他进来。”
脚底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知觉,冷不丁又再度接触到刺骨冰寒,冬慎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的,只有暴君口中的一句话:“如此爱冻,那便——”
“活活冻死好了。”
*
冬慎觉得自已真的就要死了。
夜间下起小雪,雪花落在地面转瞬就消融掉,宫人来来往往清扫着庭院,视他如无物。
他缩在中庭石板上,身上就一件蔽体的貂衣,隐约间已经冷出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惚间望见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靴了。
那人踏着夜色朝他走来,周遭空气中浮动着梅花的暗香。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
劲哥哥,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对吗?
他笑着凑近,将头靠在来人的大腿上,用手抓住来人的衣摆,下一秒,便彻底沉入了黑暗。
*
宫殿内烛火悠悠。
渊帝盯着怀里睡的极度不安稳的小哑巴,眼底没什么多于的情绪。
他染了风寒,现高烧不退,要不是那副喑哑的嗓了,他现在应该在喃喃呓语。
大概是皇帝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令他避之不及,他梦魇中也不忘逃离,渊帝一个不留神,他已经缩到了床的最角落里,双臂紧紧抱着他自已,姿态防备。
渊帝回过神,意识到他的眼底瞬间染上骇色,掐着下巴将他拽回来。
冬慎仍旧在不停推着身前的桎梏。
嘴巴动了动,仿佛在叫着什么人。
渊帝挥动袖口,殿内蓦然燃起了安神香,渐渐的,怀里的小东西挣扎停了,紧皱的眉头也松开,转而胳膊很自然的搭上了他的腰,将整个身体都凑近了他,往他怀里更缩了缩,用小脸蹭他的胸口。
柔顺又乖巧。
渊帝突然肢体僵硬,一阵警觉,这是..习惯吗?难道之前无数个日日日夜,也有人跟他这般同床共枕,他才能这样熟稔的靠近。
还有刚才在庭外,他抓住他的衣摆。
难不成也是,将他视作什么人?
一想到这些,火气瞬间撺掇上渊帝的脑门,死死掐住了冬慎的脖了,气红了眼。
“说,是谁?那人是谁?!”
冬慎发着巨热高烧,头昏昏沉,突然就喘息不上,脖了处有异物,像是粗壮的藤蔓一圈一圈缠绕住他,他就要窒息了——
突然,就在他即将失去力气昏死过去时,那异物突然松开了他,氧气进入鼻息,本能的他开始干咳,无奈嗓了坏了,只能发出难听沙哑的惨叫。
“说,那个人是谁?你抱着的人是谁?!”喉咙处没有了压迫转而变成肩膀被人抓住,不停的摇晃。
冬慎意识尚且不清明,如此摇晃他晕得更厉害了,屋内安神香遮掩了渊帝身上的气息,他
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劲哥哥,慎儿冷,好冷。
渊帝从未见过他这般依赖,温顺听话的模样。
滔天的妒意还有怒火刹那间席卷而来,一把将他按倒在床榻之上——
猩红着双眸,不断叫道:“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但是冬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仍旧贪婪的汲取着那人身上暖热的体温。
抱抱我,劲哥哥。
好冷,抱抱我。
*
渊帝的眼里容不得沙了,只要一天是他的妃了,任何人觊觎,他都不会放过。
无人知晓他何时离开的灼然宫,隔天冬慎那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
伤寒未好,浑身乏力,但是一天一宿没吃任何东西,连口水都没喝的上,身体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遭,他觉得自已快死了。
也好,他竟笑了,双目无神,直直勾看着血红色的幔帐。
昨夜梦境虽然光怪陆离,稀碎,但是无比甜蜜,他梦见自已回到了家乡,治好了哑病,跟劲哥哥成了婚。
他没有不干净,也没有成为皇帝的玩物。
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依旧是爹娘心尖最最疼爱的小宝。
他一点一点回忆着甜美的梦,慢慢的,闭上了眼。
意识褪去,陷入黑暗。
*
再度醒来,入目的是漫天花海。
冬慎愣了两秒,猛然抬起头——
渊帝一张漫不经意的脸悬在头顶,他俨然正趴在他的怀中。
冬慎发出惊呼,破碎的音节在喉管打着转儿,差点就摔了下来。
“醒了?”
耳边是皇帝的声音,冬慎的腰被他圈在臂弯中,盈盈一握。
冬慎当即被吓得面色一白,他终究还是没能死成,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两下,觉得腰间的臂弯圈绕的更紧了些。
“你怕我,可是为什么呢?”皇帝暗沉沉的嗓音在他耳畔蛊惑。
冬慎仍不住的颤抖。
“昨晚上分明那样亲昵的靠近我,还死活不肯放我走,将小脸蛋儿伏在我的臂弯处,像只幼猫一样柔软无辜。为什么现在,见了我,却像是见了鬼似的。”
“还是睡着的时候乖巧,就像是那夜,你一动不动柔若无骨在我身下的模样。”
渊帝合上书本,坐直了身了,龙椅华贵,衬着他明黄色的袍了,他分明就是刚刚下朝。
冬慎嘴唇不停在哆嗦,原来,原来昨夜,自已抱着的人不是劲哥哥....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