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小区门口坐了辆出租车,一秒也没耽搁,来到了苏卫峰之前居住的小区里。
小区普遍只有六层高,上上下下都是靠走的,任衡平时锻炼不足,体力还没两个小学弟多,再加上他今天为了扛梯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所以当他爬到四楼的时候,双腿就有些发软了。
等爬到六楼,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整个狭窄阴暗的楼道里都是他急促呼吸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看脸不红气不喘的两个小学弟,不仅由衷的感到羡慕嫉妒。
钥匙插进锁孔里,安思淼轻轻转动手腕,一声细小的“吱呀”声响起,门应声打开了一条缝。
傅时欢伸手推了一下门,门已经严重老化了,它发出一道长长的□□,然后轻轻的向后退去,房门后面是一片黑暗。
安思淼的视线从傅时欢的掌心扫过去,想轻柔的帮他吹掉上面的铁锈,但他最后还是克制的移开了视线。
这样不行,时欢那么聪明,会被察觉到的。
傅时欢满不在乎的拍了拍手,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他往旁边照了照,果不其然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个开关。
“咔哒”一声,房间里亮起了大片昏黄的灯光。
傅时欢关掉手机,打量起这个不怎么大的客厅。
完整的家具大多都被搬走了,只留下一下破烂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扔在地上,看起来又脏又乱。
被抹黑的白色墙皮掉了一地,下面凹凸不平。
“小学弟!”任衡从一个房间里露出脑袋,“我找到苏凌的房间了。”
这是一个比客厅小的多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动。傅时欢拉开了一个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都还在。
床边摆着一双拖鞋,床头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没看完的书和半杯水。
房间的一切似乎都定格成了一副久远的画像。
傅时欢压下淡淡感伤,看到安思淼从书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粉色的笔记本。
安思淼翻开书皮,看了一眼说道:“是日记。”
傅时欢和他对视一眼,后者一愣,近乎慌乱的低下了头。
“……
…”傅时欢觉得莫名其妙,他走过去站到安思淼旁边,安思淼往后翻了翻,后面大多都是一些很繁琐的事情,直到………
傅时欢抬手摁住安思淼要翻页的动作,“等一下。”
他凑近了去看日记,没注意到安思淼有些僵硬的身体和突然变红的耳朵。
“这是苏凌刚去十一中的那一天。”傅时欢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安思淼的脸侧,又热又痒。
“嗯?这个男人……”傅时欢眸色一凝。
安思淼回过神来,他偷偷的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集中注意力去看日记的内容。
“8月x日星期一晴
今天是我第一次去新班级的日子,昨天有点激动,虽然到凌晨的时候才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小妈还没有起来,所以我连饭都没吃就骑着自行车冲到了学校。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汽车把我给撞倒了,车里的男人不仅没有给我道歉,而且还甩给我几百块钱嘲讽我。
我很生气的捡起钱,那个男人果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我也笑了,然后伸手把钱甩给了他。
一个只知道朝着父母伸手要钱的二世祖而已,我见得多了。
到了新班级,我本来想友好的和新同学打招呼的,结果我失望的发现,他们和刚刚的男人一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我的眼神也带着一丝轻视。
快上课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班级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上赶着和他打招呼,那是一种带着算计和虚伪的交际。
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要找我麻烦的意思。
除了比较孤独之外,今天的校园生活并不算很糟糕。”
这里面好像并没有提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傅时欢总觉得那个“男人”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安思淼是坐在这里的,傅时欢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胸膛贴着安思淼的后背,这个姿势就像是把安思淼拥入怀中一样。
连任衡看着都有点别扭了,傅时欢一点也没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有什么暧昧的,他就着这个姿势看日记。
他对那些校园生活没什么兴趣,直到翻到最后面,他才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8月x日星期六小雨
今天放假在家,做好饭后去喊了爸爸和小妈。
小妈吃饭的时候好像有点不舒服,刚吃了几口就吐了,爸爸很紧张,带着小妈去了医院。
我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扭头看向朦胧的窗户。窗外在下雨,小雨淅淅沥沥,听不到太大的动静。
起身坐到床上,我伸出手指描绘雨滴滑过的痕迹。
这种天气总会让人感到难言的安心,但当我听到这么多成群结伴的雨滴落下的声音时,突然也会觉得有点空寂。
太安静了,我甚至听不到秒针的声音。伸手打开窗户,任由毛毛细雨飘进来,我只是想看看窗外的世界。
下着雨的世界看起来很新,像是重启过的一样。
外面的天空阴云密布,行人很少。在雨幕中,我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那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爸爸曾经指着杂志上和这辆一模一样的车子对我和妈妈说:‘我总有一天会买到这辆车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些事情虽然已经很久远了,但是我总会时不时的想起来。
不过我忽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开的好像和这辆是一样的车………怪不得对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当我再看过去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入口,车里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他的手里似乎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接着,他走进了小巷子里。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提醒我。
我盯着那里,眼睛眨也不眨。
西装男人很快就出来了,他手里的塑料袋已经不见了。
黑色的车子缓缓驶离安静的小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太奇怪了!
那个小巷子里站满了垃圾桶,因为垃圾车很久没有来,地面上也堆满了垃圾。
那辆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扔个垃圾吗?
或者是说………是为了扔什么别的东西?
我的心脏因为这个离谱的想法而剧烈的跳动起来。
但是很快,我就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这短暂的好奇心很快就消逝了。”
傅时欢重复看了两遍,总觉得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信息,但他又不知道是哪里。
“一样的车……”傅时欢不自觉的呢喃了一句,他忽然扭头问道:“学长,你觉得苏凌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个问题,任衡愣了愣,然后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大脑,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天少?”
傅时欢轻轻用指尖在日记上叩了几下,他勾起嘴角,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这就太巧了……”
安思淼抬头看他,然后小声说道:“你怀疑……”
他话没说完,但傅时欢却好像听懂了一样,点点头也小声说道:“对,我怀疑。”
直面那张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容,安思淼的大脑都快当机了,他勉强保持镇定,更小声道:“我也怀疑。”
那边任衡理了理,他琢磨了一下傅时欢刚刚问的问题,然后不可置信道:“你、你该不会是怀疑天少吧?”
傅时欢回头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不过,关于天少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还敢说不怀疑天少。
任衡道:“天少他,是一个集英俊和才华于一身的男人,虽然他才二十岁,但他其实已经接触自家家族生意很久了,而且还做成了不少大单生意……”
傅时欢打断他:“能不能说点有料的?”
任衡:“………天少的母亲已经住院两年了,虽然对外说是患了什么癌症,但据小道消息流传——”他配合情景的压低了声音:“其实天少的母亲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病。”
傅时欢想起上次见到南宫傲天的时候,对方就说自己是去医院看望母亲的。
他往后翻了翻笔记,问道:“还有吗?”
任衡这下更犹豫了,“据小道消息中的小道消息流传,天少小时候……好像被他母亲虐待过。”
傅时欢手下的动作不停,他背对着任衡,但是任衡好像听到了一道嗤笑声:“这么多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你就没有点
什么真材实料吗?”
任衡哑然片刻,其实这些小道消息也不过是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有钱人家嘛!钱多了就总会养出那么几个吃饱了闲的没事干的蠢货,像南宫这种传承百年的世家就更不用说了。
说是小道消息,但里面还真说不准到底含了几分真相。
傅时欢发现日记里的每个星期六,苏凌都会看到那辆黑色的车到这里来“扔垃圾”,虽然苏凌也写过,她有几次因为好奇过去看了几次,但是那里的黑色垃圾袋实在是太多了,她根本就看不出哪个才是那辆车扔掉的。
“噫?这门怎么打开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三人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日记后面还有一点没有看完,傅时欢当机立断的将日记塞进了怀里,然后拉起安思淼往外走。
任衡比他反应还要快一些,他站在门口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做了一个“快来”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有人进来了!”
“有人吗——”来人声音戛然而止,脑袋亮的都可以充当夜明灯的秃头男人眯着眼睛看着客厅里的三个人,视线最后在傅时欢身上停留了下来,“呦!这不是今天早上那学生吗?”
傅时欢笑着问道:“大叔有什么事吗?”
那秃头男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眼神虽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也无端的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安思淼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冷冰冰的看过去,秃头男人陡然对上那双阴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等他定了定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面那小子已经低下了头。
是错觉吧!那种小屁孩怎么会露出那种眼神?
秃头男人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好笑,紧接着,他的眼睛一转,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偷偷撬锁进来的?”
“是又………”怎样。
傅时欢一把抓住话还没说完的任衡,然后说道:“大叔,我们是来帮苏叔叔拿东西的,钥匙也是苏叔叔给我们的。你到这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秃头男人不答反问:“拿东
西?”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嘴巴咧开,露出一口黄色的牙:“拿的什么东西?”
“艹!”任衡低低咒骂一声,肌肉绷紧,已经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
傅时欢淡定的把手伸进了身后的裤兜里,然后又拿了出来,他的手是握着的,看起来就像是手里有什么东西一样。
秃头男人盯着他的手,想看他会拿出什么东西来,实则心里都已经打算好了。
这几个小子一看就是偷偷进来的,钥匙指不定也是偷来的,一会只要他稍稍吓唬一下,他们还不得一个个跟个小兔子一样乖乖的听他的话。
傅时欢伸开手,露出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枚钻戒。
秃头男人的眼睛有些发直,虽然那戒指上的钻石很小,但它在灯光下折射出的银白色光芒简直比天花板上的灯泡还要亮。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里的觊觎毫不掩饰,他说:“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帮别人来拿东西的?这儿的房主我认识,你们把东西交给我,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要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任衡在那气的要死,心想小学弟就是天真,怎么能当着这个死秃头的面把钻戒拿出来………
等等!那钻戒哪来的?
安思淼也问了,傅时欢低下头,小声说:“刚刚顺手在地上捡的。”
安思淼:“………”
秃头男人没想到这仨小屁孩竟然敢这么无视他,于是一脸凶狠道:“你们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今儿个不把那钻戒交出来,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老公………”
傅时欢歪头看过去,视线从秃头男人的肩膀上方掠过去。
一个女人站在对面的门口,像是怕生一样,她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整个人缩头缩尾的。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过来,只偶尔瞟过来几眼。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女人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的双手神经质一般抓在一起,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傅时欢若无其事的收回视
线,低声对安思淼说:“这个秃头家暴。”
安思淼也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傅时欢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
“谁让你出来的?”秃头男人转过身,怒气冲冲道。
女人的身体因为受惊瑟缩了一下,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饭、饭已经做好了。”
秃头男人的眼里满是不耐烦,吐出的话粗俗不堪:“没看见老子忙着呢吗?臭娘们,一点眼色都没有……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那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她飞快的抬了一下头,正好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女人顿了顿。
她知道,她知道男人现在在做什么,虽然她很想帮助这三个孩子,但她太害怕了,害怕得到更多的辱骂甚至是殴打。
那种拳拳到肉的痛感,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的窒息………
女人觉得自己快要被恐惧和愧疚淹没了,但当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冲她笑了一下,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带着善意的笑容。
女人一愣,连听从男人的话离开都忘记了。
傅时欢收回手,冷冷的勾起嘴角,他鲜少露出这种不近人情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高山之巅上的神袛,眉眼都笼罩在白雪之下,高贵而不可侵犯。
“大叔也不想我报警的吧!毕竟我们都是小孩子,就算是你报了警,我们也不过是在里面待上几天而已。至于大叔,你猜我和警察叔叔说你在贩毒的话,会怎么样?”
任衡都震惊了,厉害啊兄弟!没想到小学弟看起来柔柔软软的,吓起人来还真挺有范的。
不过……那个都是小孩子就有点过分了啊!
不止任衡自己觉得过分,秃头男人也觉得过分。
这俩倒是没什么,看着也就一副十七八的样子,但是那边那个,你长着一副二十多岁的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子?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其实秃头男人一开始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谁知道这里边那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反而是个最硬的,现在竟然还敢威胁他?
但是他也不是吓到的。可能是潜意
识里就有一种轻视的态度存在,所以秃头男人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还有种被触犯了威严的感觉。
于是秃头男人狠狠道:“小子诶!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老子在这块儿混大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非要老子把话摊开了来讲,我告诉你,今儿个那钻戒你们是别想拿走了,如果不想挨打的话就乖乖交出来。”
女人如梦初醒,她双手指尖发白,第一次忤逆了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老、老公……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尽管女人是苦苦哀求的语气,但对于秃头男人来说,一向温顺且任由打骂的妻子突然反抗了他,这无疑让拥有大男子主义的他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秃头男人阴沉着脸,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你说什么?”
“没、没有!”女人惊恐的摇头,升起的勇气刹那间消散了。
秃头男人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贱biao子!对你和颜悦色一点你就蹬鼻子上脸,赶紧给老子滚回家,等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老子就回家好好的疼你。”
他满意的看到女人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刚想再威胁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呢,他就看到拿着戒指的小子正举着个手机贴在耳边。
傅时欢还冲着秃头男人笑了一下:“喂?警察姐姐听到了没有?对……抢劫、贩毒…嗯,还有家暴……这里是xx小区xx栋六层…嗯,没错,快让警察叔叔过来吧!”
秃头男人的脸庞瞬间扭曲了,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出口的脏话,然后内伤的扯出一个阴涔涔的笑容来,“你在干什么?”
傅时欢一脸“这还用问吗”的表情,晃了晃手机:“当然是在报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