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看着蝶赤眼睛瞬间便瞪大了,然后震惊的看着她。
“蝶赤…”
他出声,蝶赤眉头紧紧一皱:“紫阳公子….”
乐紫阳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居然会在龙栖看见了他曾经想了那么多年的人。
廖轻尘听见乐紫阳唤了无忧也怔住了:“紫阳,你认识?”
无忧回头,冷漠的眼神落在了乐紫阳的身上:“不认识。”
乐紫阳被她冷漠的神色给镇住了。
怎么会不认识?
她可是自己的姑姑….
无忧往前走,因为乐紫阳的到来,眼里全是冰冷。
廖轻尘看着无忧离开,又见乐紫阳这样失神便赶紧唤道:“紫阳,你同无忧是什么关系?”
“无忧?”他回神看着廖轻尘。
“是啊,无忧,前些日子才到的延年,在街西有家典当行,她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国师….怎么?你与她是旧识?对了,她此前说自己是龙栖人,从龙栖来的,你不也是龙栖人吗?”
廖轻尘没有将她是女子,是曾经的平贺将军府的十小姐一事说出来。
乐紫阳神有些慌张。
“是旧识,轻尘,今日我不能陪你饮酒了,改日,改日一定登门拜谢。实不相瞒,我与那无忧是旧识,而且曾处在一处许久。可是多年前她没了消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今日碰见了。我有些事情很早就想问了,今日见了肯定是忍不住的,你先回去,我现在要去街西。”
说完也未等廖轻尘说话便匆匆离去。
廖轻尘有些意外的看着乐紫阳。
什么意思?
此前旧识,而且处在一处许久?
他低头沉思,紫阳是他在关外认识的,他一家人都在关外做一些小生意,听闻说是有一家药铺和几亩田地。紫阳的姑姑曾经做过大夫,所以他也跟着学了一点,自己也开了一家药材铺。此番来延年就是为了在延年开一家药材生意,这延年他也只认识自己一人,便联系了他。
紫阳博学多识,为人正直,几番交谈下来二人很是合性,于是便也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他曾告诉过紫阳朝中发生的事情,但是从未说过国师是无忧….
如今也算是赶巧了。
可是让他好奇的是,无忧此前曾是将军府的十小姐,在那龙栖,应当也非是此刻的装扮,而紫阳当时还小,若是二人真在一处,那紫阳此前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想到这里,廖轻尘才想到自己居然没有过多的问过紫阳的家里到底是何,只知是做生意的。
他看着紫阳,步子轻盈的跟上。
雨下的有些大,蝶赤撑着伞走在无忧的身边,无忧却开口道:“把伞放下吧。”
她爱淋雨,这是蝶赤此前也已经知道过了的。
将伞放了下来,蝶赤再一次觉得自己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主人….”
“嗯。”
“对不起。”
无忧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脸愧疚。
她却笑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蝶赤,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蝶赤看着她笑的有些苍白无力的面容,声音有了一丝无力:“主人,今天的花狐您一定很失望吧….还有紫阳公子….”
无忧没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
蝶赤见她不说话便要继续开口,可无忧却打断了她。
“我没有感觉到失望,我是失落….当初救了花狐是觉得他尚小,人世间太过于黑恶,他不该被家人抛弃也不该在这人世间受苦。我从未想过他的意愿,其实来到延年后我便想通了,他是人,即便是活了多年也仍旧有着人的骨血….我此前是觉得廖轻尘几人会成为他想回人世间的执念,可最后他没能与几人活在一处…如今,他会因为一个人而说不出来我是谁,这个是好事….”
蝶赤不解的看着无忧:“您你是不想让花狐待在典当行了吗?”
“典当行这么多年一直是花狐在经营,他若是愿意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够再为典当行做什么了….他已经有了凡心了。”
无忧失落的笑着:“如果有了凡心,那典当行便不能再由他的手,他做不了交易的。”
蝶赤看着无忧,愣了,她今日才明白,原来有了凡心便不能插手典当行做交易….
也就是说,如果再任由这样下去,花狐会失去交易的能力…
“主人…”
“那主人,您呢?”
“我?”她回头,眼神里流露出了嗤笑:“我从来就没有过凡心….我本就不是人,如何能动凡心?”
蝶赤未说话,就这么跟在无忧的身后。
主仆二人就这样,迎着雨走着。
“慢着。”
就在二人要拐角的时候,那身后忽然传来了匆忙带着喘气的叫声。
无忧顿住了步子,没有回身。
蝶赤转身,见是乐紫阳面无表情道:“别来无恙,紫阳公子….”
乐紫阳的眼神从蝶赤的身上然后换到了无忧的身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无忧的眼神如此的炽热。
许是因为被看的全身不舒服,无忧这才回头看向乐紫阳,看着他,无忧才觉得,这二十年当真是快啊,快到在龙栖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是前段时间才发生的一样。
廖轻尘跟上的时候,就见乐紫阳撑着伞站在雨里,眼神带着炽热看着无忧,而无忧仍旧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那雨里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交错,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样….
“我该怎么称呼你….无忧…姑娘…还是延年国师?还是前龙栖的帝师....又或者是….十…姐姐…”
无忧看着他仍旧是面无表情。
廖轻尘躲在几人不远处却是傻眼了?
什么十姐姐?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对平贺将军府心中愧疚?还是觉得对平和将军府心中怨恨?”
无忧看着他,仍旧是一言不发。
紫阳却红了眼睛。
“这二十年,你可知道我每日都在想,时常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却变成如今这样….祖母到死那日都在骂你…说是你害了整个平贺将军府,是你害死了三表哥….是你害的整个平贺将军府家破人亡….”
无忧听着紫阳的指责,不由得的笑了:“紫阳,你长大了。我到现在都还记的,你幼年时被我害死,然后躺在棺材里那惨白的小脸如何的可怜…“
“你救了我…”
“是,我救了你,但是却也是我害死了你。我曾告诉过你父亲和母亲,我说我在偏院的时候依稀记得有个孩童拿着糖送到我的床榻前,那个孩童会稚嫩的喊我表姐。当我知道是我害死你的时候,我的却是愧疚的,所以我救了你,但是我从未想,此后我们还会有什么交集…”
紫阳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用面甲盖起来的面容忽然哭了,然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蝶赤看着他,眼里只剩下了冷漠;
“紫阳公子,二十年前已经是二十年前了,当初也是乐将军当着天下人的面与主人断绝了关系,现如今延年的无忧已不再是以前的十小姐乐无忧了,你回去吧…”
他跪在地上,看着无忧,眼里都是亏欠:“当年大伯叛乱,三表哥死在城门外,整个平和将军府因为支持十王爷被处以满门抄斩…但是后来绝王却放了我们,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一封圣旨将整个平贺将军府满门流放….可最后,在绝王登基后他却大赦天下,就这样平贺将军府被释放,是绝王亲自送整个平和将军府出了龙栖…十姐姐,你可知道…为何?”
无忧没说话,但是衣衫下的手却抖了一下。
紫阳看着她:“是你亲手写的一封书信!是你偷偷给绝王写了一封书信,求饶整个平贺将军府….你说,爱也好恨也好,你不在乎,你来人世走一遭已经吃尽了苦头,说这万丈红尘的谩骂都给你好了…你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你可知道,当绝王将那书信递与大伯的时候他多痛苦…他说他曾在你幼年的时候亲眼看着大姐她们将你从床上拖下来扔到雨水中,又将病重的你扔到水池里,亲眼看着你在水池里求救却未曾出手救过你。他也曾亲眼看着大姐将你打的遍体鳞伤逼你吃着发嗖的饭食逼着你跪下,逼着你从那粪坑上走过…..他说,他亲眼看着你在病重的时候被埋了一身的土….”
紫阳看着无忧,眼泪决堤。
“从你幼年到十三岁,他从未看过你,从未为你和大伯母说过一句公道话。你十三岁意气风发,一跃成为了帝师,你是花团锦簇的掌柜的,是本草世家的家主,也是整个龙栖的圣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平贺将军府将你变成了一个受天下唾弃的人。”
“十姐姐,你可知道,大伯父到现在都想见你,亲口对你说一句他错了,他错的大错了。他撺掇整个将军府侮辱你,撺掇整个天下,认为你不仁不义不孝不忠,甚至是撺掇他的儿子对你刀剑相向…你那时…不过十三岁…他活了半辈子,却对一个不过十三岁体弱多病的孩童下此狠手…他痛恨,痛恨自己。十姐姐,这么多年,他到现在都想再见一见你….”
他跪在地上似乎在求得心里安慰。
廖轻尘站在那墙角的后面,听着紫阳的话然后震惊的看着无忧。
他想不到紫阳说的那个人正是此刻站在他斜对面的无忧…
那样一个风轻云淡,不染凡尘的女子…
“十姐姐,你跟我回去吧,你跟我回去吧…”
无忧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紫阳,仍旧是没有任何的感情变化。
“我来人世走了一遭已经…很累了…”
她声音轻轻的,就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样。
紫阳眼瞳收缩。
“我见多了那么多的人世,走过了大江南北,看多了人世悲欢眷恋,平贺将军府对我来说不过是我短短几十年人世间的一个…驿站…”
紫阳从那地上站起来,低着头脸色阴沉:“那二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看着雨滴,想了一下:“从龙栖离开后我去了兰泊山,在那处浇灌了几束已经枯萎的桃花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鸾儿喜欢桃花…许是在人世这短短十几年太累了,我睡着了,一觉醒来便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她说的一觉醒来在几人的耳中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他闭上了双目:“你将所有的产业都送了出去,你哪里还有可以去的地方…”
“是啊,我去哪里?我没有家…走到哪里便算是哪里…”
她说罢,看着夜色迎深而去:“你回去吧….”
紫阳没有再跟上,而是站在夜色里独自红了许久的眼。
廖轻尘看着无忧,听到她那句没有家的时候他心里难受的紧…
他又想到,那日祭天大典,所有人都在怀疑她没有人为她站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多难过,应该是无比的难过吧…
他从那黑暗里出来,上前为紫阳撑了伞。
紫阳怔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他扯起了一抹笑意,那笑意是如此的凄惨。
“你听见了?”
“嗯….”
“轻尘,你说…我怎样才能告诉她平贺将军府有多么的亏欠她…”
廖轻尘顺着那夜色看去,那抹身影早就消失了。
他回神,鬼使神差道:“你能同我说一说你…十姐姐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原来你也想…”
那夜色更加沉了几分,伴随着无限的雨水打落在了落窗的上面。
她穿着湿漉的衣衫坐在那落窗上,就这么坐了几日…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才狼狈的从那落窗前站了起来。
下了几日雨,夏季似乎是彻底进入了炎热。
这几日,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那日她推开门的时候蝶赤就站在她的门前,见她那模样,无忧知道应当是守了好几日了。
见她推门出来,蝶赤这才迎上前:“主人…”
“怎么了?如此慌张?”
“皇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询问尉迟大人家一事…此外…辅政府让人送来了请帖,说是辅政府要举行观花宴,邀请了朝中所有的重臣以及家眷们…”
她双手背在后面,抬步从那台阶上跨过,就在她跨过台阶的时候那一身的狼狈一扫而光,转瞬而来的便是一身鹅黄色,面容清冷华贵的男子。
“观花宴?年无妄也去?”
“去…刘涵似乎是有意的,而且单独给您来了请帖请您到时候到兰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