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枝岚见她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再问,这多年,他仍旧清楚她的脾气…
见她要走,年枝岚着急道:“你要不要到我寝宫里坐坐,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无忧未回头:“宫门快要下钥了。”
“碎静轩那处你不是一直在住着吗?”
他真的急了,走路也变得快了一些。
无忧回头看他,她能见年枝岚那双眼睛里面包含的渴望。
蝶赤没再跟着无忧,多年前,无忧最不喜欢自己跟在年枝岚和她的身旁。
年枝岚走在前面,无忧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便往着那承乾宫去。
年枝岚知道,她不会离自己太远。
看着那还有一小段的路,他忽然笑了,笑声有些凄凉:“造化弄人,我们已有三十四年未曾见过了,我虽知你不一般,可是起初再见你的时候当真是吓了一大跳…我已垂暮,可你…对比起三十年前更多了一丝清冷和绝美…”
她听着年枝岚那凄凉的话,接话道:“当年的事情你无需自责…我离开是有我自己的原因,同你没有关系。”
年枝岚未说话。
当年她之所以离开,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无人说的通…
承乾宫不远,年枝岚与无忧很快便到了,何毅早就侯在宫门前了。
他虽然已经不再是皇帝,但是却仍旧是太上皇,所以这承乾宫仍旧雍华,只是他这么多年习惯了何毅的服侍,那处的太监和宫女便未放在宫内。
所以这宫里至今还只有何毅一个贴身服侍的。
他也已垂老,坐在宫门前,有些凄凉沧桑,起身便见了熟悉的人影,赶紧迎上来。
“小主子,您是来看太上皇的吗?”
年枝岚就站在无忧的身旁,听到何毅的话,笑道:“你老糊涂了,朕在这儿呢。”
何毅这才擦了擦眼睛,随后睁大了双目看向年枝岚:“哟,太上皇,您怎么在这儿啊?”说罢便赶紧上前去搀扶年枝岚。
年枝岚看着何毅这般,无奈道:“出去走了走。”
“太上皇是赶巧碰到小主子了呢。”他笑着,将二人迎了进去。
无忧看着何毅,眼里满是复杂。
他…
无忧面色不大好跟着年枝岚走了进去。
这承乾宫内一片清明,不似其他的宫中奢华一片,在这里只有一些常用的家具,此外便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何毅搀扶着年枝岚边走边说:“太上皇,这天色深的快,没事儿便不要到处出去乱跑了,若是有什么想去传达的,奴才会帮您去传达的。”
他步履蹒跚,对比起年枝岚走路倒是更加的艰难。
年枝岚未说话,只道:“行了,老家伙,你快去歇息吧,朕同无忧说两句话。”
何毅听着年枝岚要与无忧说话便笑了:“那奴才,告退了?”说着便蹒跚的起身往那宫门外去。
无忧站在承乾宫内,将周围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床榻前…
那处有一座好似是放着画像的架子,那架子用着鹅黄色的布匹盖了起来。
年枝岚见她目光落在了架子上,便往那处挪了挪:“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她未动。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
无忧未说话,面色依旧淡漠的上前,随后在年枝岚的笑容下掀开了那匹盖着画的布。
伴随着布匹的褪去,无忧见那画架上放着一幅画,画页有些泛黄,在那画上雀跃的画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淡黄色,面容绝美,她覆着半张面纱,那额头间的花瓣像血一样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睛。她双眸清目,眸中似水似月,不动便已然勾人心,若是动了不知要有多少人沉醉其中。
见她淡黄色的长衫垂落在地,青丝未挽倾洒至膝盖,几缕零散的青丝肆意而动,颇有不羁之气。她左手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蜿蜒似蛇一般,而她的右手却抓着一把花,白色的琼花让她原本的不羁狠厉之气多了一丝的柔婉…
就这样的一个人雀跃的生在他的画纸上。
无忧看着那画中的人眼神有些涣散。
这是…几十年前的她…
年枝岚看着画中的人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没忘那个人…肆意,洒脱,却又温柔,清婉…她像是莲花却又像是带着刺的刀,让人看上一眼便久久无法忘记…“
他忽然抬起了头猛地看向了无忧,语气着急:“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要离开我?为什么?是因为我冤枉了你。不帮你,是因为苏蓉陷害了你?还是因为我要把你送到号令和亲一事?”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无忧的手臂:“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都很爱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从我的身边赶走,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无忧看着忽然癫狂的年枝岚,面色不佳:“年枝岚,你放手!”
“我不放,我放手你会离开我,你会离开我!”
“年枝岚!放手!”
“父皇!”
“太上皇!”
无忧未动,站在那里任由年枝岚抓着,她身子微微后躲,脸色不佳。
年无妄和苏蓉进来的时候便见是这般模样。
离白跟在后面也有些傻眼了。
“父皇!你松手!”
年无妄赶紧快步上前,一把将年枝岚的手从无忧的身上拿开,随后护着无忧往那后面退了好几步。
苏蓉由着身边的么么搀扶着进了寝宫,她方才在那后花园吃了亏,这会儿看见年枝岚对着无忧如此,她脸上和眼里都写满了愤怒。
“纵使你是国师,也不能对太上皇如此无礼!皇儿,你可见了方才!若是我们再晚来一步,不知道国师会对太上皇做什么!”
年枝岚没想到年无妄和苏蓉会出现在这里。
他慌张的蹲下然后伸手去摸索着地面,想把画盖起来。
苏蓉进来便看见了那副画,三四十年前就是那画上的女人将她压得一文不值,如今这都已经过了三十四年了,太上皇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
“父皇,这是…”
年无妄也看到了那副画,他惊艳在那画中女子的美貌里同时也诧异那画中的人…
苏蓉颤抖的看着那府画,快步上前便要推倒。
“住手!”
年枝岚手里拿了布,见苏蓉上手触碰画,他狠厉的叫道。
苏蓉却已经触碰到了画,猛地一推画倒地,画架就这么散落在地。
“疯妇!这么多年了,你还如此歹毒!”
年枝岚一把推开了苏蓉,那老么么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苏蓉。
“太后,您没事吧。”
“母后…”年枝岚也被吓到了。
离白更是怔了。
无忧站在那处没有任何的表情。
苏蓉听着年枝岚的话,自嘲的冷笑:“太上皇,这么多年陪在您身边的是哀家,是哀家。这个女人当年心狠的抛弃了您,抛弃了整个将军府,您怎么还能将她的画放在这里?太上皇,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忘不掉是吗?”
年枝岚听着苏蓉的话,冷叫:“苏蓉,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你我二人心中都知!若非不是你从中插手作怪,当年无忧根本不会背上骂名,更不会离开朕!”
年枝岚已经毫不在意在寝宫的人是谁了。
“父皇,您说什么?”年无妄听到无忧的名字愣了。
苏蓉冷喝:“太上皇,您在怪哀家?您别忘了,当年号鸣陇西联合士兵攻上延年城脚下逼亲将军府的时候,是皇上您亲自下的旨,是您亲自将北凉无忧从将军府一袭嫁衣绑到了延年城墙上!是太上皇您!“
“你胡说!”
他忽然一下子被点到了精神,猛地开口大叫:“你胡说!是你,是你将无忧的画像送上了号鸣和陇西,也是你联合宫中的妃子诬陷她,将她送上了城墙之上,是你!苏蓉,您的心思好歹毒啊!”
年无妄站在二人身旁已经傻眼了。
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母后会如此恶脸相向…
两个人的脸上写满了丑陋…
互相指责着当年的过错…
他看着那地上的画像,像是记起了什么震惊的转头看向无忧…
“是…你吗?”
他声音带了颤抖。
离白也惊了…
无忧没说话,但是眼神却已经默认了…
苏蓉像是听到了什么,恶狠狠的抬头看向了无忧:“是你?果然是你?是你回来了?是你回来了?”她像是得了什么恶疾一样,疯狂的叫着随后便要扑向无忧,离白赶紧上前将苏蓉架住。
“皇太后!”
他叫道,老么么也赶紧将苏蓉往回拉。
“太后,太后,您不能动气啊!”
“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你为什么没死!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贱人!”
她站在几人的身边,仍旧是面无表情,听着苏蓉一口一句的骂着,她只是轻轻启唇:“当年的事情我没有怪过任何人…”
她开腔,整个寝宫瞬间安静下来。
苏蓉诧异的看着她…
年枝岚,年无妄,离白亦是。
“我深知,我的死会让三国重归于好,所以我从未有过任何的反抗…从你们将我抛弃那一刻,我心已死…你们将我从延年高耸的城墙上推下护城河那一刻,我便已经再也不是北凉碎琼,亦不是北凉无忧了…”
她站在那里,说的每一句话都风轻云淡却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苏蓉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而年枝岚也怔了…
他早就已经想不起来当年发生了什么,可现如今,那噩梦一般的真相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
他眼里带了悔恨和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苏蓉看着无忧,眼里的恨意似乎一下子消散了:“是哀家的错吗?是哀家的错吗?当年的哀家对皇上无限的爱慕,当年的哀家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家闺秀,而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般?还不是因为妒忌,是怨恨!”
她眼睛里面忽然又带了恨意:“为什么你一个区区地主家的女儿有着过人的才学博文?为什么你一个没有任何的感情的女儿家可以提的动刀枪,走马上战场,杀敌谋略,样样不差!就是因为你在延年,所以天下间所有的男子便不会多看其他平庸的女子一眼!就连皇上也是!他会站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朝着你伸手,会亲昵的拉着你到处玩耍,会日日寻你念你,即便你是想到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送给你!可是哀家呢?皇上只会相敬如宾,只会疏远的唤一声苏小姐…北凉无忧,凭什么天下人都要对你如此敬佩仰慕!凭什么!”
她双手已经握的生青筋了。
她听着苏蓉的话,忽然轻声笑了,笑的那样的讽刺…
“你笑什么?”
“我笑皇太后太愚笨。”
“你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画,不紧不慢的将那画捡了起来,随后将那画上的尘土拍去。
几人看她,正以为她要将画收起来的时候却见她反手将画丢到了。
“你干什么!”
年无妄赶紧弯腰去捡。
“不用捡了…已经不重要了。”她冷笑:“皇太后,当年在我父亲兄长酒水中下毒的是你吧?”
“你胡说!”
她猛地呵斥。
“我父亲如今落得腿疾,皇太后不会不知道是谁造成的吧?当初说我将军府功高盖主,要收走军印的也是你吧?”
苏蓉怔了。
年枝岚也怔了,就更别说年无妄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当年父亲出征之前,是皇太后一纸诏书将我父亲招进了宫中,说是践行却在我父亲到了之后告诉他皇上身子乏累,便以酒践行..是那一杯酒让我父亲此生都无法骑马上战场。随后,坊间便穿,我父亲因功高盖主所以老天爷惩罚,又说我父亲此次不敢上战场是因的对方过于强,所以贪生怕死…正是因为,我父亲此生不得上战场…而皇上听信谗言,真的以为我父亲是故意,强行拿走了军印…将我父亲一家囚禁与将军府…当时,边关无人镇守,迅速失手,是你们以和亲要求他们退兵和平共处…也是你们亲手将我的画像送至了号鸣和陇西的皇上手中…”
她平淡的说着。
“我将军府无权无势,两国攻进延年城角,也是你们将我绑到了城墙上随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我推进了护城河…此事…皇上和皇后可还记得吗?”
她说着:“你们互相指责,可是却又都做了这么多的恶事…那次后,号鸣陇西退兵与延年签订了休战,而我二哥代替了不能上战场的父亲,远远的离开了朝堂,只是怕你们说功高盖主,而我的父亲也带着大哥就此还乡,远离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