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国师宫妃厮打的闹剧以皇帝的到来而收场,最终沈美人已主动滋事,挑衅国师为由,被罚半年例银,禁足一个月。
曲妖妖双手抱怀看戏般看着沈美人怨恨地瞪了她一眼,哭哭啼啼地离去了。
“你何时与秦国公有了关系?我竟也不知”皇上明妃离开后,芙粹问道。
“这些事你不用知道”曲妖妖淡淡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
芙粹眼眸沉了下去“你许久没有跟我讲过这些事情了”
“这些事我心里有分寸…芙粹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鸡蛋面了”
芙粹看了一眼重新又趴在桌子上的曲妖妖,她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背影懒懒的。
芙粹觉得,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她。
两年前和小姐一起初来天晟国,在街头第一次见到曲妖妖的时候,她穿的破烂,脸上也黑乎乎的,芙粹只觉得她可怜,小姐却一点不嫌弃,明明自己也不富裕,但仍旧好心地蹲下身子给她碎银子,之后又被这厮“恩将仇报”。
后来她在人群中看见血泊之中那般的小姐,痛彻心扉到哭不出声时,小乞丐冷着脸在身后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
她的声音很小。
她说,
“哭够了就去报仇”
于是她们一起进了宫,曲妖妖很聪明,几乎比小姐还要聪明,芙粹一教就会,一点就通,其他国家的巫女都跑去皇上身边或谄媚讨好,或施展巫术,或笼络人心,她们却在巫星阁闷了整整一年,为了学习做巫女,曲妖妖把有关的巫书都翻烂了。
…
芙粹以为,曲妖妖是信任她的。
但最近,曲妖妖白日几乎都不在巫星阁,脚不离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有自己的算计,并且很深很多。
秦国公是三朝元老级别的人物,平日不温不火,似乎置身于朝堂之外,但深受皇帝信赖,前日也不知怎的,突然上了一道折子,皇上看完当下脸色就不好了,折子直接扔到了地上,立刻下旨,以有意谋逆罪,关押皇羽军左中将,白将军一家,与其有牵连的臣子官员,皆收押狱中,等候处置。
其中就有沈美人的大哥沈藐,兰斯国某个员外的独子。
不过这真的跟曲妖妖没什么关系,她主要是要搞那个一直在外宣扬灭巫论,还要求把她这个国师初死的白将军,皇帝自己扯了一连串人出来,况且白家确实有谋逆之心,倒也不算冤枉,再或者说,即使真的冤枉了,那又如何呢?
曲妖妖的手上也不是没有沾过无辜鲜血,她早就不在乎了。
夜色葱茏,周围一片静谧,刚刚入了夏,御花园晚上凉爽透气,一点也不闷热,半夜也没什么闲杂人打扰,静静听去,还有轻微的虫鸣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曲妖妖双手枕在脑袋下面,静静地躺在假山深处上,头顶是一弯明灿灿的月亮和点点星子。
她瞧了一会儿月亮,又瞧了一会星星,眼睛里映着漫天星河,安安静静地流淌着。
只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空才是属于她曲妖妖的。
一阵雾气笼罩到了月亮边儿上,然后就一点点地吞噬覆盖了那弯明亮
雾气仿佛也渐渐笼罩在了曲妖妖的眼睛上,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再看着,看着,眼皮就慢慢合上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那一袭白色的衣裙行云流水般从她眼前穿过去,然后又折回,她蹲了下来,真是如同清水白莲一般的人儿,虽戴着面纱,一双秋水眸子却极其美丽,曲妖妖瞬间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她掏出碎银子递到她脏兮兮的手心里时,曲妖妖正盘算着怎么去偷这两个外地人钱财。
她们穿的这么好,应该会去大客栈,又或许是在这儿有宅子的
接着她就看到了那只莹玉般的小手,感受到了一抹凉意,曲妖妖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她轻轻地弯了下眼睛,然后离去了。
人倒是不错,只可惜曲妖妖最讨厌纯白,那些看起来白色的,圣洁的东西,她都不喜欢,所以她还是去偷了。
没想到会被发现,她本来是想杀了她们的,但那个蠢女人,居然还一脸温柔地问她是不是饿了。
她们还要在客栈逗留半月,曲妖妖闲来无事,有意无意地就跑去蹭吃蹭喝,因为她总是穿着一洗白裙,曲妖妖就干脆叫她纯白,纯白问她叫什么名字,笑话,她当然是没有名字的。
没爹没娘的野混混,还需要名字不成?曲妖妖心里冷冷一笑,不以为然,她觉得纯白真是傻透了。
某天曲妖妖去,纯白正在临摹诗句,她识字不多看不懂,丫鬟芙粹就过来嘲笑了两句,纯白温柔地责备她,又温柔地给曲妖妖念了诗句。
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
芙粹笑“不懂了吧,这诗是夸赞莲花纯洁的,就跟我们小姐似的”
“濯清涟不妖,不妖,那我要叫妖妖”
既然你是仙女,那我就偏要做个妖女。
曲妖妖在心里说。
听说江北门有人死了,曲妖妖也去凑热闹,有几日没去找纯白蹭吃了,虽然她吃的饭菜也不是很好,有时候连肉片也没有,还说是圣女,真是一个又穷又白的圣女。
想着,曲妖妖就从围观的人群里钻进去,想看看又是什么倒霉蛋死了。
巷子深处,一具白的刺眼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不清那尸体的长相,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个少女,满身的血污,她的白裙子被撕扯的乱七八糟,露出一截细嫩的藕臂,小腿处似乎黑青了一片,能看到浅浅的淤痕,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那里原本总是别着一枚白色绢花的,可是不见了。
“瞧这胳膊腿露的,定是哪个馆子里不检点的女人哦”
“就是,真脏”
“光天化日,这是哪家的可怜姑娘哟,脸蛋都被刮花了”
人们在议论,曲妖妖却彻底呆在了原地。
她痞痞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瞬间呼吸都几乎停滞,淡淡的血气就往喉咙上涌,张着口想叫什么,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叫谁,要叫谁她想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女子身边去确认,可是她的脚像是锁了千斤重的石铁,愣是一步没挪动,许久,她呆呆地往后走,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脑中全都是她昔日的温柔笑魇。
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纯白不戴面纱的样子,她的眼睛总是温柔浅浅的,好似这世间所有的清澈都在里面,她叫她“妖妖”,分芙蓉糕给她吃,低着眉轻轻柔柔地吟诗给她听
“妖妖”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她脸上,似乎有人在呼唤她。
曲妖妖一下子清醒过来,似乎想要四处查看是谁在叫她,未曾想那石头上落了雨有些滑,她又刚醒来身体不稳,脚边一滑就从假山上给摔了下去,曲妖妖根本来不及控制,只能挥手乱抓着,惊慌之下还真叫她给抓着了个救命的稻草。
真的是稻草。
她拼命抓着,但是总觉得这一团稻草根马上就要随着她一起摔下去了,这假山还挺高,曲妖妖卡在半中间的位置,除了这团稻草,啥也没有,离地面至少还有两三丈。(p一丈=33米)
这跳下去不死也得摔断腿。
正当曲妖妖一筹莫展,打算视死如归地跳下去时,不远处似乎有男子低低的说话声,远远地,听不大清在说什么。
“谁的十两黄金啊?”曲妖妖喊着。
说话声停了,却没人理她。
“哎呀!这是什么!天哪,好宝贝!”
还是没人理她。
曲妖妖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大声喊了句救命。
一会儿,小路尽头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裙角,上面绣着一片竹叶,随着步伐的移动飘然摇曳起来。
那人走过来,脸上遮着一层面纱,明明是夏天,脖子上却偏偏围着条白丝缎,也不嫌闷得慌。
曲妖妖有一瞬的恍惚,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纯白,但她不是。
册封礼上,她是见过这个女孩的,柔柔弱弱地躲在公主皇子们的后面,似乎连头都不敢抬。
对于天晟国的每一个公主皇子,大臣妃子,他们的品行外貌,曲妖妖都是掌握在手的,这些仅凭她一己之力是不能够的,许多都是芙粹提供的。
当时拿到如此细密的资料,曲妖妖还感叹了一番,天氏国虽然小,却也是个周密深沉的国家,还精心挑选出芙粹这样深谙朝堂道理的婢女陪圣女进宫,怕是没传闻中那么胆怯简单。
当然曲妖妖自己也是深进调查了解过的,所得情况与天氏国的资料几乎没什么差别,而这个朝瑄长公主阳瑄,就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朝瑄长公主是上一朝皇后的独女,一出生就被送出宫养,没过几天皇后就仙逝离去了,后来董贵妃势大专宠,宫中再也没有出生过皇子,几年后皇上驾崩,董贵妃就与娘家哥哥董大将军一起扶持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那年皇帝才12岁,董太后垂帘听政,直到皇帝满了十七岁,才碍于朝臣压力,撤了帘子放了权。
阳瑄十五岁之前都是住在偏远的行宫的,听说一直患有咳疾,受不了风的,董氏去瞧过一回,见她躺在床上柔柔弱弱地咳嗽着,仿佛下一秒都要咳出血来,属实是个没用的病秧子,于是也没再理会过。
不久前走朝臣提起,说朝瑄长公主也是先皇后嫡女,如今满了十五岁,也该接回宫中,大家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于是皇上就派人把这个陌生的妹妹接了回来,许是有些愧意,特收拾了避风温暖的长源宫给她住着,连同里面的温泉也赐给了她,嘱咐好生修养,不必请安。
“啊…”那公主看见曲妖妖悬挂在假山上,吓了一跳。
曲妖妖扯了扯嘴角,感觉似乎不用指望这个公主了,可她还是问了一句。
“能帮我叫几个人来吗?”
阳瑄有些受惊,但还是点头,转身去找人,结果下一刻,她就弱不禁风地…扭到脚摔倒了。
“啊…”
她抬起头望着曲妖妖,摆出一副难过无助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为了帮你都受伤了,人家已经站不起来了,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