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瑄只是随手装了些,没想到曲妖妖还真的喜欢吃。
曲妖妖狼吞虎咽地吃完那一整纸包的白玉软糕,咂了咂舌,犹然未尽地舔了一下嘴唇上的碎末,袖子随手一擦,然后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阳瑄“算你识相”
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还不走,等我背你吗,长公主殿下?”
阳瑄按下了想掐死这个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小女子的念头,下巴轻轻一扬,大步超过了她。
他的衣料极其柔软,裙摆丝滑,随着步伐的前行而微微摆动,仿佛花瓣落在水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拂过一阵清香。
一路无阻,还跟昨天白日时分一样,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到的时候,那小破房子紧紧闭着,显然已经上了锁。
“我们昨日来时,他应该是刚刚从这里出来,一时情急没有关紧”
曲妖妖才没有功夫听他分析,径直拔下了头上的银簪,捏着锁子把簪子头对准攮进去,随意转动了几下,锁子再一拧,便开了。
阳瑄这才发现曲妖妖不管去哪,那支镶了一朵绢花在上面的银簪似乎总是戴在头上。
簪子的尖头部分已经有几分黑渍,像是生了点锈,又有些弯曲。
“你是经常干这勾当吧”
曲妖妖重新把银簪插在头上,没理他,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小的破屋子,里面也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堆了一些扫帚啊筐啊的杂物,窗角还吊着几根蜘蛛网丝,看着似乎平时都没人来。
但越是看似寻常的地方就一定越是不寻常。
曲妖妖相信自己的直觉。
虽然她不大懂什么机关,但曾在弄巷里听说书先生讲过许多这样侠盗破解机关的示例
于是她便从门上开始,学着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从墙上一寸一寸的摸过去。
“那大侠从墙上一寸寸地摸过去,小心翼翼地感受着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突然,他的指头触碰到了一处凸起,那块凸起小小的,几乎不可察觉,多亏大侠心细如发,终于发现了机关,说时迟那时快,啪,大侠按了下去”
凸起凸起
怎么没有啊?
曲妖妖摸着,可就是摸不到说书先生故事中的'凸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曲妖妖没想到的是阳瑄除了功夫上乘,居然还是个找机关的高手,没一会儿,就比她这个'假大侠'先行找到了。
她撇了撇嘴,淡淡走过去瞟了一眼。
机关竟然在地上。
这老和尚也够大胆的,许是平常压根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前来,便将机关索性设在了地上,就在太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的地方。
阳瑄轻轻按下,便有细微的咯吱声响起。
转眼,对面的墙面下方便被锁链吊着,渐渐地放下来,落到了地上。
墙根里面露出一个下斜的黝黑甬道,不知道有多深,反正看不到底。
曲妖妖径直便将双手环在了阳瑄腰上。
阳瑄蹙眉,低头“曲妖妖,你干嘛”
“下去啊”
“松开”
“不松”
“你自己没有脚吗”
“人家害怕”曲妖妖学着第一次与阳瑄初见时,阳瑄柔柔弱弱说的话。
阳瑄颇为无语,只得带着这个挂在他身上的拖油瓶下去。
甬道并没有太狭小,坡度也缓和,刚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挤着走。
只是往深走了之后,里面便变得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阳瑄习惯性地掏了掏衣服口袋,意外地发现身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正在他怀疑自己记性的时候,却觉眼前一亮。
他的夜明珠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曲妖妖的手里,人家正转在手里把玩着呢。
阳瑄沉着脸色“你”
“怎么?”曲妖妖轻挑眉毛
“你进宫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阳瑄有些疑问,曲妖妖刚进宫他便查过她,只知道是个冒牌的巫女,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却不知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做什么,要是用你们这种生来血统高贵的人的话来说,偷偷抢抢混日子罢了”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爹娘呢”
“没有”曲妖妖一脸无所谓地道。
难怪她那日会对那个有了孩子欢欢喜喜的军士手下留情,原来,她也和他一样,没有爹娘了。
听申叔说,他的母后,是个极其聪慧美丽,明艳动人的女子,生的一双清澈的秋水凤眸,上元佳节逛灯会,未出阁的少女皆戴着面纱。
她当年刚刚及笄,穿着一身银底鸢尾花裙,披着红艳的狐绒斗篷,亭亭立在街巷一侧。
远远地,跟一团小火云似的,总是人群之中的靓丽焦点。
一双流光凤眸轻轻一瞥,便正对上了街对面一位锦衣公子的目光。
那公子便是当时的鄞王殿下,他一眼便看中了她,后来便是天天往闵府跑,新鲜玩意儿变着法的往进送,讨她开心。
她嫁给他成为鄞王妃的那一年,也才不过十四岁,后来鄞王登基,她便又成为了皇后娘娘。
二十一岁的时候生下了自己这个儿子,把他送出宫后,便自尽了。
堂堂一国皇后,居然是用匕首自尽的,这传出去简直败坏皇家声誉,先皇大怒,杀死了所有目睹皇后自尽的宫人,还不许皇后安葬在皇陵,尸体就丢弃在她原本的宫中。
如今,那已成为了冷宫般地地方,枯草丛生,号称“鬼宫”
阳瑄没有见过娘亲,但他无数次梦到过,梦里就如申叔记忆中所讲的那个样子无有差别。
母子连心,他可以感受到当年娘亲身在后宫的绝望与坚定,更可以感受到他闵氏一族的倍受打压,他一直以女子的身份做掩护,苟延残喘地活着。
天知道,董氏那个老妖婆前往行宫来看他的时候,他有多恨。
她站在床边,嘲弄般地看着“病怏怏”的自己,眼神里尽是不屑。
她说了一句话。
“闵潇柔,你终究输给了我”
她笑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从此便再也没有来过行宫,也并未做克扣钱财,或者吩咐下人对他不好的种种拙劣手段。
但终究,他是要把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位子夺回来,一步一步地让该死的那些人都死掉。
为此目的,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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