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书桌上的琉璃灯光色幽黄,恍恍惚惚地照着他如玉般的面庞,五官精致的像是画上的人,几缕碎发随意地飘散在他的额间,睫毛比女子还纤长浓密,他的眼睛明亮认真,眸子清澈地甚至可以看到烛火的倒影。
曲妖妖看着他,手便没了力气,任他捏着在纸上写画了。
在她的记忆里,也曾有这样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环着自己,在自己身旁,离她很近很近,手把手地教她写字。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世上还有这么好看温柔的男子。
“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这个意思便是说,没有得到适当的对待,结果超过了界限,好比飞鸟自投罗网,很危险。”
那时她不懂意思,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笑起来如沐春风。
只可惜,写的不是“永”字,而是“离”。
“不写了”曲妖妖莫名心烦,直接把笔一扔,轻轻推开了阳瑄。
以后都不练字了,丑便丑了,那又如何,还有谁敢笑话她不成?
练字这一茬就此翻篇,曲妖妖确实也没再练过字,实在闲了看芙粹绣花,思沉练剑,小奴念书,练练刀子也比什么劳什子练字要好的多。
北边的战事始终不休,天晟和谒罗部落打的热火朝天,还有个北晋一旁在看戏,阳霖这段日子过得忧心,几乎睡在了御书房,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踏足后宫。
皇后娘娘也主动承担起一国之母,后宫表率的职责,从自己宫里开始,号召率领众人节俭吃穿用度,省出不少银子支持北边战事。
曲妖妖也被要求捐了些许银两,祁思沉每次从御书房值守回来,都变得跟皇上一样忧愁,若不是家里人拦着,她早就申请去北边战场了。
相较于其他人的反对,曲妖妖倒是挺支持祁思沉。虽然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但她知道祁思沉的抱负远大,也没觉得女子就不该上战场这样凶险的地方。
“我昨日才与我爹提了一句,他就立刻拉下脸,说我若是请旨去北边,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祁思沉秀眉微蹙,眼眶也湿润了几分。
“可是妖妖,我儿时由祖父带着,就守在边关的丰都城,我还记得那里朴实的百姓,还记得祖父把我抱在怀里讲兵书,可是如今祖父不在了,边关战火纷飞,我却只能待在繁华京都,一点力气都出不到”
祁思沉低着眼睛,捧着剑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情绪明显十分低落。纵使对这种事一贯随意的曲妖妖也不免有些动容。
“思沉,你要是真想去,那便去吧”
祁思沉抬头,看到曲妖妖静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就笑了:“我明白了,妖妖,谢谢你”
其实她没说什么,但却又似乎说了很多,祁思沉明白,曲妖妖是想告诉她,祁思沉自有祁思沉的天地,不用拘泥于世俗,追随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想做的事,就去做。
次日祁思沉便去御前请了旨,坚定地表示自己愿奔赴北境战场,皇上犹豫了片刻,耐不住她坚持,便准奏了。
当天下午,祁思沉便收拾了包袱,一个人纵马出城,扬长而去。
走了之后才有人往左相府送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女儿不孝
左相和夫人看到信时已然来不及,左相又忧又恼,可却无可奈何,祁夫人更是捧着信反复横看,哭成了泪人。
祁思沉一走,连带着迟子禹的影子也见不着了,也不知去哪里了,平日常往凤妖园跑,这倒是好几日没见着了,去御书房见阳霖,才知道迟子禹悄咪咪地请了假,出宫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哪了。
北边不平,宫里也暗潮涌动,某个天气晴朗的晌午,曲妖妖正躺在湖心亭训练刀子,圆滚滚的黑白相间的小狗,正在一众宫女脚下依次闻着气味,走两步,停一下,再走两步,又停住。
小眼神还挺迷茫,似乎感觉怎么闻都不对劲。
刀子回头看了一眼悠哉躺着的曲妖妖。
“别看我,快点找出来,不然晚上没饭吃”曲妖妖往嘴巴里扔了一瓣橘子,眼睛都睁一下。
刀子呜咽地叫了一声,重新转过脑袋继续闻。
小宫女们站成一排,忍不住私下悄悄掩面笑着。
“又折腾刀子,你瞧它多可怜”芙粹在一旁叹道。
“哪里可怜了,一年多来这小东西除了吃就是睡,养的懒懒散散的,见了人都耀武扬威的,我养出来的狗可不能是废物,不训练训练,它连看家护院的本领都没有”
曲妖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芙粹叹了口气,没再反驳。
刀子从前孱弱无比,自从跟了曲妖妖,简直待遇不能太好,顿顿吃肉,饭食比人都好,喝的也都是干净的泉水,胃口养的叼了,身体也越来越圆,曲妖妖最近发现,它再颓废下去连尾巴都要没了。
肚子比腿还要长,那小短腿在地上跑着,远远地看着,像是一个球在滚。
于是这几天曲妖妖便开始训练刀子,有时是藏了东西在内殿里,有时便如今日这般,给它闻闻某个香囊的味道,然后让它在宫女们中间找。
昨天没找到,便饿了一整天,晚上才给它喝了些清粥。刀子也大约明白了,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没有饭吃,只好有气无力地寻找着。
突然,鲤香轻喊着叫出了声,众人都寻声去看,原来是刀子正在鲤香脚边跳蹿着,撕咬着鲤香的裙角。
“汪汪!”
鲤香有些惊吓,连忙带着请示的眼神看向芙粹。
芙粹笑道:“拿出来吧”
鲤香赶紧从袖子里抽出那块沾染了香味的手帕,丢到了地上,刀子这才松口,叼着那块手帕跳到曲妖妖脚边,嗷嗷地叫着,小尾巴一摇一摇的。
“刀子真厉害呢,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夸道,其他人也笑着附和。
“勉强合格,晚上给它加两片肉铺”曲妖妖说着,看了看刀子那一副邀功的殷切模样,扯了扯嘴角,又补充了一句:“一片,就一片,不许多了”
可怜的小刀子,殊不知自己的肉铺就因为摇了摇尾巴,一下子折了半。
亭子里气氛欢乐,就在这时,桥上走过来了一个嬷嬷打扮的人,远远地,看不大清是谁,正朝着她们这里走来。
鲤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不是上次来接长公主殿下的刘嬷嬷吗?”
曲妖妖微微蹙眉,太后的人,现在来凤妖园做什么?
那刘嬷嬷走近,先是端端行了个礼,然后语气平平硬硬的道:“国师大人,太后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