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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1 / 1)

有时,娥玛便摇晃着阿妈斯烱的肩头,阿妈斯烱,胆巴是什么命,有你这么好个妈妈。

阿妈斯烱叹息之余,又眉开眼笑,可能我上辈子也欠了他的洛卓,这辈子来还。

胆巴说,阿妈斯烱以前你只说,你欠了往生的舅舅的洛卓!

孙女问,什么是洛卓?

阿妈斯烱说,洛卓是前世没还清的债。我欠你死鬼舅爷的是坏洛卓,欠你爸爸的是好洛卓。

胆巴说,要真是如此的话,这辈子我又欠下阿妈斯烱的洛卓了!

那你下辈子还当我儿子吧。

胆巴一句话涌到嘴边,突然意识不对,又咽了回去。不想,这句话倒被阿妈斯烱说了出来,下辈子我得给你个父亲。

胆巴便说,刘元萱死了。

谁?

当年的刘组长。

阿妈斯烱又挺直了腰背,沉默了一会儿,说,胆巴,这个人就是你父亲。

胆巴说,临死前,他自己也告诉丹雅了。

胆巴以为阿妈斯烱又会说洛卓,会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宿命和债务。但阿妈斯烱没有这样说。她说的是,这下我不用再因为世上另一个人而不自在了。

这句话出来,娥玛的眼睛就湿了。

胆巴不敢直看阿妈斯烱的眼睛,他看到的是比村子里其他人家整洁的屋子。火塘边擦得锃亮的铜壶,壁橱上整齐排列的瓷器。电视机的屏幕也擦得干干净净。看着看着,胆巴的眼睛也湿了。他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去想这个女人。她怎样莫名其妙失去了干部身分。她怎样遇到一个本该保护她却需要她去保护的兄长。她怎么独自把一个儿子拉扯成人。她怎样知道儿子的父亲就在身边而隐忍不发。现在,这个人死了,她也只说,这下我不用再因为世上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不自在了。

娥玛把头靠在阿妈斯烱的肩头上,阿妈斯烱去城里跟我们在一起吧。

阿妈斯烱挺直了的腰背松下来,她说,也许吧,也许吧,可是,我怎么离得开这座房子,还有山上的蘑菇圈。这句话是一个引子,为了引出后面要说的一大段话。她说,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生命是从生下来那一天就开始的。可我的生命是从重新回到机村的那一天开始的。她说,我回来的那一天是个好天气,风吹动着刚刚出土不久的青翠的麦苗,村里人那时还是合作社的社员,他们正在地里锄草。他们都直起腰来看穿着干部衣服的斯烱穿过被风一拂动的麦田,走过村里。她说,我在他们的注视下,惟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倒下去。知道吗,在工作队里,在干部学校,我学过多少比天还大的道理啊!但是,那些道理都帮不了我。那些道理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法海和尚每天都听见我在山里叫他,他就是忍心不出来。那里我头一回想起那个字眼,洛卓——宿债。我回到家里,一头倒在床上,睡过去了。是胆巴让我醒来的,他动了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动了。那是胆巴头一次动弹。说到这里,阿妈斯烱对已经四十多岁的儿子伸出手,过来,儿子,过来。胆巴挪动到阿妈斯烱身边。阿妈斯烱伸手揽住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怀中,那时,我就知道,我就是把法海和尚找下山,带回村里,也不能回到干部学校了。我知道,如果我不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也不能继续穿着好看的干部服了。哦,我在干部学校的皮箱里还有一套崭新的干部服一次都没穿过呢。

年已四十多岁的胆巴鼻子发酸,在阿妈斯烱怀中说出了该在他童年少年时代的艰难时刻就说出的话,我爱你,阿妈,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是一个洛卓,一个宿债?

不,不,阿妈斯烱猛烈摇头,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还没见过你,那时,我只能想,这是我的又一份宿债。真的,我只能那么想。让我怀上你的男人,还有干部学校,都是专讲大道理的,但我知道我肚子里有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只知道,我又走上我母亲的道路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两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只能想,这是我的一份宿债。我的宿债让我犯了这些不该犯的错。我不该让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在我身上播种,我不该跑到山上去寻找一个该由警察去寻找的和尚。

一生中第一次,胆巴靠在母亲怀中流下泪来。

好孩子,你哭吧。从知道有了你那一天,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坚强,我也一直告诉一天天长大的你,要坚强。现在,你哭吧。

娥玛也挪过身子过,靠在阿妈斯烱怀中,哭了起来。

阿妈斯烱亲吻媳妇的脸,尝到了她潸然而下的泪水的味道。她说,知道吗,我生胆巴的那一夜,他法海舅舅吓坏了,跑到羊圈里和他的羊群呆在一起。我把胆巴生下来,我把他抱到床上,自己吃了东西,和他睡在一起。我看见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妈妈。那时,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开始了,我不能再犯一个错了。不管我有没有欠别人的宿债,我也不会再犯一次错误了。我那些话不是对神佛,佛,对菩萨说的,我是对自己说的。现在我知道,我那些话是对的。我的儿子长大了,给我带回来这么好的媳妇,这么漂亮的孙女。

阿妈斯烱突然转了话头,我死后,这座房子就没人住了,就会一天天塌掉吗?

胆巴说,等我退休了,就回来住在这里。

阿妈斯烱高兴起来,她笑了,我还要把蘑菇圈交给你,我要让我的蘑菇圈认识我的亲儿子。

那天晚饭,阿妈斯烱喝了酒。酒使她更加高兴起来。她突然兀自笑起来,对儿媳妇说,你知道吗?那年胆巴带了刘元萱的女儿来过这座房子。我想,雷要劈树了,当哥哥的想娶妹妹了。我对自己说,上天真要把我变成一个听天由命的老太婆,让我死去时都不能甘心吗?

胆巴说,哦,阿妈斯烱,我那时只是可怜她。那么多人讨厌她,我就想要可怜她。他没有说,他青春的也曾热烈渴望那种人们传说中的放荡风情。

阿妈斯烱挥挥手,阻止胆巴再说下去。她说,我能把蘑菇圈放心地交给你吗?

胆巴说,我不会用耙子去把那些还没长成的蘑菇都耙出来,以致把菌丝床都破坏了。

是啊,那些贪心的人用耙子毁掉了我一个蘑菇圈。

我也不会上山去盗伐林木,让蘑菇圈失去荫凉,让雨水冲走了蘑菇生长的肥沃黑土。

是啊,那些盗伐林木的人毁掉了我第二个蘑菇圈。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你的合作社。阿妈斯烱对娥玛说,你知道他想搞一个蘑菇合作社吗?

我知道,那时我刚刚认识他。

你不能让他搞这个蘑菇合作社。

胆巴想说什么,但阿妈斯烱阻止了他。我要你听我说,我不要你现在说话。我知道你的合作社不是以前的合作社。可是,你以为你把我的蘑菇圈献出来人们就会被感动,就会阻止人心的贪婪?不会了。今天就是有人死在大家面前,他们也不会感动的。或者,他们小小感动一下,明天早上起来,就又忘记得干干净净了!人心变好,至少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也许那一天会到来,但肯定不是现在。我只要我的蘑菇圈留下来,留一个种,等到将来,它们的儿子孙子,又能漫山遍野。

胆巴告诉阿妈斯烱,如今,政府有了新的办法来保护环境,城镇化。这也是真的,胆巴副县长正主抓的工作之一,就是把那些偏僻的和生态严重恶化的村庄的人们往新建的城镇集中。把那些被砍光了树的地方还给树。把那些将被采光蘑菇的地方还给蘑菇去生长。

阿妈斯烱说,我老了,我不想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我一辈子都没有弄懂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我只要你看护好我最后的蘑菇圈。

又过两年。胆巴升职了,他去邻县当了县长。他离家远了,五百公里外,任职的那个县和家乡县中间还隔着一个县。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接母亲来住一段时间。每回,阿妈斯烱都住不长。冬天,她说,天哪,再不回去,这么大的雪要把我院子的栅栏压坏了。春天,她说,再不回去,那些荨麻会长满院子,封住我家门了。更不要说松茸季快到的秋天,天哪,我想它们了。孙女问,奶奶的它们是谁?阿妈斯烱说,奶奶的它们是那些蘑菇,它们高高兴兴长出来,可不想烂在泥巴里,把自己也变成泥巴。

胆巴县长只好派车送她回去。

2013年,胆巴再次升职,这回是另一个自治州的副州长了。这回,中间隔了五个县,一千多公里了。阿妈斯烱说,天哪,你非得隔我越来越远吗?胆巴说,不是我隔你越来越远,是世界变小了。阿妈斯烱说,哦,那不是越来越拥挤了吗?阿妈斯烱问孙女,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要嚷嚷着要去美国念书吗?哦,你去吧,一个老太婆怎么拦得住这个变小的世界啊。孙女说,我就是想看这个世界有多大!

阿妈斯烱说,哦,你爸爸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这个世界变小了。

孙女说,爸爸骗你的,世界很大。

哦,他总是胡说什么世界变小了。哦,这一次他没有骗我,我知道,人在变大、只是变大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放置自己的手脚,怎么对付自己变大的胃口罢了。只是,我跟不上趟,我还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完这些话,阿妈斯烱起身回家。

是的,这是2013年,气势浩大的夏天将要过去,风已经开始变得凉爽,这是说,初秋,也就是一年一度热闹的松茸季又要来到了。

离村口远远的,阿妈斯烱就下了车,提着她的柳条篮子往村里走。她不想让村里人看见她是坐着官车回来的。她过了桥,手扶着桥上的栏杆时,摸到了温暖的阳光。她走过村里的麦田。现在的麦子不是当年的麦子。这些麦子都是新推广的良种,植株低矮,穗子饱满沉重。没有风。她身上宽大的袍子和手里篮子碰到了那些深深下垂的饱满麦穗,窸窣作响。

在村口的核桃树下,她小坐一阵,她仰脸对着蓝色的深空说,天哪,我爱这个村子。

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就闻到了阵阵浓烈的青草的味道。

她熟悉这种味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公路以前的年代,她还是小姑娘的年代。村子里还有驿道穿过,村东头还有条小街和几家店铺的年代。她在吴掌柜家帮佣,替来往的马帮准备饲草。镰刀下的青草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种味道。还有就是机村那个饥荒年,人们收割没有结穗的麦草时的味道。现在,鼻腔里充满的这种味道让她停下脚步,身子倚在院墙边,阿妈斯烱对自己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听见一个声音说,还不到时候呢。

她说,那我怎么闻见了以前的味道。

阿妈斯烱推开院门,见到的是村子里两个野小子,现在却弯腰在她的院子中,挥动镰刀刈除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院子里长满的荒草。牛耳大黄、荨麻和苦艾。就是那些被割倒的草,在阳光下散发出强烈的味道。

这两个野小子几次跟踪她,想发现她的蘑菇圈,这会儿,他们直起腰来对着她傻笑。

阿妈斯烱说,坏小子,你们就是替我盖一座房子,我也不会带你们去想去的地方。

这时自己家的楼上有人叫她,阿妈斯烱!是我,我来看你来了!

恍若是当年工作队在时的情形,从楼上窗口,露出一张白花花的脸。上楼的时候,阿妈斯烱嘀咕说,哪有来探望人的人先进了家门!她的头刚升上楼梯口,便手扶栏杆停下来,要看看是谁如此自作主张。那个人已经在屋里生起了火,此时正背着光站在窗口,让阿妈斯烱看不清脸。阿妈斯烱说,主人不在,得是我们家的鬼,才能随便进出这所房子呢。

那人迎上来,说,阿妈斯烱,我们正是一家人啊。

这回,阿妈斯烱看清了,这是个女人。一个松松垮垮的身子,一张紧绷绷亮铮铮的脸,你是谁?

你记不得我了,我跟胆巴哥哥来过你家,我是丹雅!

阿妈斯烱不知道自己脾气为何这般不好,她听见自己没好气地说,哦,那时你可是没把他当成哥哥。

丹雅笑起来,是啊,那时我爸爸都吓坏了。

阿妈斯烱坐下来,口气仍然很冲,这回,你是为我的蘑菇圈来的吧。

丹雅摇摇手,有很多人为了蘑菇圈找你吗?

没有很多人,可来找我的,都是想打蘑菇圈的主意!

丹雅说,我要跟你老人家说说我自己,我不是以前那个男人们白天厌恶,晚上又想得不行的女人了,我现在是自己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

阿妈斯烱说,哦,我大概知道总经理是干什么的,可董事长是个什么东西?

董事长专门管总经理。

阿妈斯烱笑了,姑娘,你自己管自己?好啊,好啊,女人就得自己管好自己,不是吗?

得了,阿妈斯烱,你老人家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我是你儿子的亲妹妹!也许你恨我们的爸爸,可他已经死了。

阿妈斯烱沉默,继之以一声叹息,可怜的人,我们都会死的。

你要死了,蘑菇圈怎么办?我知道你会怎么说,交给胆巴照顾。他照顾不了你的蘑菇圈,他的官会越当越大,他会忘记你的蘑菇圈。

阿妈斯烱像被人击中了要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丹雅说,阿妈斯烱,你知道什么最刺激男人吗?哦,你是个大好人,大好人永远不懂得男人,他们年轻时爱女人,以后爱的就是当官了。你的儿子,我的胆巴哥哥也是一样。

阿妈斯烱生气了,那就让它们在山上吧。以前,我们不认识它们,不懂得拿它们换钱的时候,它们不就是自己好好在山林里的吗?

我的公司正在做一件事情,以后,它们就不光是在山林里自生自灭,我要把它们像庄稼一样种在地里。

丹雅带着阿妈斯烱坐了几十公里车去参观她的食用菌养殖基地。塑料大棚里满是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整齐排列的塑料袋装满了土,还有各种肥料。工人在那些塑料袋上用木签扎孔,把菌种,也就是广口玻璃瓶中的灰色菌丝用新的木签扎进袋子里。

阿妈斯烱说,丹雅,你的孢子颜色好丑啊!

孢子?什么是孢子?

阿妈斯烱带一点厌恶的表情,指着她的菌种瓶,就是这个东西。

这是菌种!我亲哥的妈妈!

孢子,总经理姑娘,它们的名字就是孢子。我的蘑菇圈里,这些孢子雪一样的白,多么洁净啊。

好了,你说看起来干净就行了。

洁净不是干净,洁净比干净还干净。

你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太。

我都要死的人,还不能自以为是一下?

丹雅说,阿妈斯烱我喜欢你。

哦,可你还没有让我喜欢上你。

在另一个塑料大棚中,阿妈斯烱看到了那些木头架子上的蘑菇。那是一簇一簇的金针菇。看上去,白里微微透着黄,真是漂亮。

可阿妈斯烱并不买账。她说,蘑菇怎么会长成这种奇怪的样子。没有打开时,像一个戴着帽子的小男孩,打开了,像一个打着雨伞的小姑娘,那才是蘑菇的样子。

丹雅带阿妈斯烱到另一个长满香菇的架子跟前,它们像是蘑菇的样子了吧。

哦,腿这么短的小伙子,是不会被姑娘看上的。

封闭的大棚里又热又闷,阿妈斯烱说,好蘑菇怎么能长在这样的鬼地方,我要透不过气来了。

丹雅扶着阿妈斯烱来到大棚外面。棚子外面,一条溪流在柳树丛中欢唱奔流。阿妈斯烱在溪边洗了一把脸。又上车回机村。那天晚上,丹雅就住在了阿妈斯烱家。晚上,丹雅问阿妈斯烱恨不恨爸爸。阿妈斯烱摇头,恨一个死人是罪过。

我是说他活着的时候。

阿妈斯烱犹疑一阵,说,要是恨他,我自己就活不成了。

那你爱过他吗?

阿妈斯烱一点都不犹豫,没有。

那天夜晚,同一个屋顶下的两个女人都没有睡好。早上,丹雅起床的时候,火塘边壶里的茶开着,却没有人。她洗漱化妆,在一面小镜子中端详自己的时候,阿妈斯烱上楼来了。她说,昨晚我梦见新鲜蘑菇长出来了。上山去,它们真的长出来了。阿妈斯烱打开一张驴蹄草翠绿的叶子,露出来这一年最早出土的两朵松茸。修长的柄,头盔样还没有打开的伞。顶上沾着几丝苔藓,脚上沾着一点泥土。

瞧瞧,它们多么漂亮!阿妈斯烱打开这些叶片,亮出她的宝贝时,神情庄重,姿势有点夸张。

丹雅说,知道吗,阿妈斯烱你这样有点像电影里的外国老太婆。

阿妈斯烱听得出来她语含讥讽。她说,我看过电影,看到过有点装腔作势的外国老太婆,姑娘,那是一个人的体面。

几只蘑菇如何让一个人变得体面?

姑娘,不要笑话人。一个人可以自己软弱,看错人,做错事,这没什么,神佛会饶恕,因为犯错的人自己咽下了苦果。可是一个人要是笑话人,轻贱人,那是真正的罪过。乡下老太婆也不全是你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哭哭啼啼,悲苦无告的样子!

丹雅被这几句话震住了,她脸上挂着难堪的笑容,说,真像电影里的人在说话,那些外国老太婆。

中国老太婆就不会说人话?哦,姑娘,你真像是那该死的工作组长,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我看到那个该死的人把这些不好的东西都传到了你身上了。

这句话把丹雅震住了。她无话可说,打开化妆盒往脸上刷粉,她停不下手,以至于脸上再也挂不住,都洒落在她衣服前襟和暴露的胸脯上了。

阿妈斯烱开始做早餐,她调上面糊,把新鲜蘑菇切成片,搅和在里面,然后,在化了新鲜酥油的平底锅里滋滋摊开。她说,这是孙女和她一起研究出来的食谱。对,她还是你的亲侄女呢。你的亲侄女说,这叫机村披萨。

我的亲侄女,机村披萨?

别往脸上涂那些东西了。灰尘能遮住什么?风一吹,雨一淋,什么都露出来了,坐下来吃饭吧。

丹雅坐下来,和阿妈斯烱一样细嚼慢咽。然后,她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这一次,丹雅在阿妈斯烱家呆了三天。她没有谈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吃各种做法的松茸以及种种不那么值钱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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