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有资格晋升二年的学子都在本心殿等待了。
所有人按考核排名站好,厉九川身旁全是熟人,言乐、紫玲珑、白云天、肖虎……晋升学子不到入学的一半,只有四五十人。
院首大人说了些鼓励之言,几个蓝衣护卫开始给每个学子都送上一身新的学子服。
“从海牢出来,你们才能称得上真正的书院学子。”院首如是说道。
“无论是藏起来还是杀出去,只要你们能待够一个月便作数。”
“做不到的早点离开,出口的守卫不会拦着你们,但也会自此失去成为掌士的机会。”
“最后,不要忘了取这个月配给的黄柏脂。”
……
收拾完行装,厉九川等人来到渭水湖畔,这里停着一排小船,琴师长就站在其中一只船上教他们如何划船。
“师长,为什么我们非得学划船呢?”桃花眼的少年坐在小船上,吱呀吱呀地摇。
“因为北冥海牢不太稳定,有时候发生意外就把学子们冲到海里了,附近海域都投放了很多小船,免得你们连被救的机会都没有,淹死在海里。”
琴师长缓缓摇起船桨,“本来这是莫先生的课,不过我教也一样。”
学子们对视一眼,心说谁不知道莫予最近心情差得很,敢挑战神通丙以上的人现在都没醒呢,八成是让院首镇压了。
但是“冲到海里”这话,未免让人心生不安。所以没人再偷懒发脾气,老老实实划船到对面。
相较之书院,海事府要森冷许多,来往掌士都没什么表情,接应掌士厉九川见过。
是劫狱那天来援的阴柔掌士,传承骄虫。
“有劳许掌士了。”琴师长依旧露出和蔼的笑容。
“先生客气。”阴柔掌士点点头,带着学子们走向府邸深处。
两人心照不宣地打过招呼,琴师长便原路返回,只有学子们紧张不安地跟着陌生掌士前行。
众人穿过肃穆的中庭,走过坠满铜铃的廊桥,来到一处漆黑大殿。
黑色的石柱、瓦檐、门窗、雕花,目光所及的一切全都是黑色,连同牌匾也漆黑无字。
厉九川看见这殿宇的第一个瞬间就觉得似曾相识,紧接着就是一种幼兽闻到香味,从睡梦中缓缓复苏的异样感觉。
好像有不可名状的存在在他躯壳中舒展,然后发出一声缓慢而慵懒的叹息。
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五感瞬间被提升了一大截,不用刻意就能看清树叶上爬动的蚂蚁触须,无味的空气被分成了成百上千种繁杂的气味,安静的世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所有的黑色都变得格外鲜明动人,对他有种异样的吸引力。
许掌士上前打开门,里面也是黑洞洞的,好似所有的光都被吞噬了。
走在人群中的孩童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如同看见了什么遗失的心爱之物,目光紧盯着大殿不放。
“我还在想他们能用什么手段去北海,呵,原来丢失的碎片在这里。”玄十一懒洋洋地叹气。
前面的学子正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漆黑大殿,阴柔掌士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在旁边指示,厉九川能清晰看见他后颈上倒立的毛发,就像炸毛的猫一样,本能地警惕这座大殿。
“北海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处地方?”厉九川暗自问道。
“不然呢?他们也没本事重新复刻一个同位之界。”
就算看不见,厉九川也能想象到玄十一翻白眼的样子。
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厉九川正打算迈步跟上,却发现自己纹丝不动,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玄十一掌控了身躯。
他就像监控室里的显示屏,能看不能动。
“再不进去那人就要来推你了。”
厉九川有点焦急,跟着许掌士的一等掌士看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于是过来似乎是想督促他。
“待会我带你看个好东西。”玄十一冷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愉悦的笑。
五感敏锐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厉九川只觉得身体重重地一沉,自己又能动了。
没等那掌士靠近,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迈步跟上前面的人,一起进入大殿。
大殿就像另一个世界。
似乎空无一物,但又塞满了东西。
厉九川心中发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等了半天也没变化发生,他干脆顺着原路返回,退出大殿。
然后他就看见空荡荡的海事府,寂静地连个活人也没有。
而玄十一悬在空中,坐着一副嶙峋黑岩拼凑的王座,下面是四五十个纸片人,言乐等熟悉的面孔尽在其中。
玄十一把他们拉到【冥】里了。
但有一个少年是正常的身躯,而且还睁着眼睛,一双桃花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我还以为是那边的畜牲们又想出新招了。”漆黑王座上的男人五指交替,动作优雅地撑着下巴,“没想到是你。”
“你真的还活着。”肖虎神情复杂,畏惧、臣服、渴慕……甚至杀意。
“我昔日恩泽的属臣,你不希望北方帝活着么?”玄十一双眼微微弯起,给人一种戏谑的傲慢之感,却毫无笑意。
“你现在……只是从神吧?十万万念能逃出来几个……我还有机会……”肖虎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滞涩,像嗓子里卡着石头似的。
“你的确有机会,玄十,你的传承种尚且干涸,需要我替你将它润泽……”
玄十一从容起身,无边阴影化作他的披风,庞大凝重的势徐徐下压,他话语的每一次停顿都向前一步,直到倾身凑近肖虎耳侧,“然后成为我的敌人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他被挡住的面孔瑰丽而张扬,露出从未见过的笑容。
厉九川直觉这俩人有问题,这八成又是一重恩怨了。
肖虎脸上是深深的迷茫,他和玄十一好像靠得很近,却又有无形的沟壑,将他们分离开来。
“我……北帝大人。”肖虎苦笑,然后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颅“我依旧是您的属臣,您大可不必戏弄我。”
他低头的那一刻,无形的沟壑瞬间消弭,一切似乎都恢复如初。
“哪里。”玄十一的神情倏地恢复冷漠,身影再次出现在王座上,“我还以为你打算弑神,然后自己坐上来试试。”
“属下不敢。”
玄十依旧半跪在地,露出背后神色严肃的孩童。
厉九川指着一地纸片人。
“打断一下,他们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