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诸死之身显形!”
稚嫩的嗓音犹带无辜,双眼纯黑的孩童弯起嘴角,精致的五官透着愉悦的味道。
于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论性别无论年龄。
达官贵人泥腿子农夫山野隐士江湖高手富庶商贾奴隶仆从,无论身份无论贵贱。
涝死的病死的旱死的烧死的压死的暴毙的打死的冻死的摔死的撞死的睡死的战死的饿死的撑死的毒死的自杀的,无论方法全是死人,有死了再死的,有死得不能再死的。
残肢断体,猩红鬼目,扭曲的面孔,瘆人的伤痕,见者触目惊心,闻者心惊胆战。
鬼、聻、希、夷,众死之魂再见天日!
如同挣脱了囚锁的野兽,遮天蔽日的死物们陷入癫狂,此刻便要四散而去,寻找活灵。
更有不少盯上了方才放弃的黑蛟,以及厉九禾二人。
群鬼桀桀,万魂呼啸,它们保留着死前最痛苦可怖的姿态冲向猎物。
黑蛟尾巴一摆当即转了方向,嗖地就没了踪影,除了厉九川,它谁也不关心。
厉九禾也转身狂奔起来,身法灵巧迅捷,却还是慢了一线,但最接近众死之灵的却不是她。
而是被阴煞死物们蛰昏了的赵青!
笑容诡漠的孩童上前一步挡住赵青,一手剑指,一手结印,动作竟然和厉九禾释放符箓阻碍众鬼时极为相似。
“封魂。”
同样的字被清晰而冷漠地念出,丝丝缕缕的黑烟自虚空中溢出,倏忽间汇聚成一道符箓轮廓。
下一刻,阴风怒啸,飞沙走石,厉九川满头墨发飞舞如魔,衣衫猎猎如旌,眼看身形似塔的赵青都被吹掀起来,周围民房屋宅摇摇欲坠,瓦片翻飞,孩童却纹丝不动。
当最近的第一缕死灵被瞬间吸入符箓,黑烟轮廓顿时清晰一线,隐约能看见一只黑点在符箓之内慌张地飞舞。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数之不尽,阴物们纷纷被硬生生扯进符箓,以至于逐渐形成了一道越来越庞大的阴魂漩涡,于瞬息之中没入已经漆黑如实质的符箓。
众死之灵不甘的哭嚎声瞬间消失,就像被掐断了嗓子,狂风骤歇,四野寂静。
发丝落在肩头,衣衫翩然而悬,玄十一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捏合,黑色符箓没入他掌心,如水墨烟云飘渺,时而突兀冒出颗颗鬼首。
玉始君记得封魂印,他也没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借助亡誓之起誓者的格位,玄十一掌心难以计数的阴死之物一阵扭曲,化为一张漆黑鬼面。
螺旋弯角,六眼血目,无鼻无口。
玄十一眯着眼睛勾起嘴角,忽略了脑海中厉九川愤怒的呵斥声,苍白五指把玩着面具,给蠢蠢欲动的阴冥再添一块筹码。
“从今往后,你叫,神荼。”
透骨冰寒的旨意震发于世间。
于是四野八方风云再起,冥冥中玄之又玄、不可捉摸之意徐徐上升,仿佛苍白巨目俯视人世,阴风中有无尽死灵高呼。
冥府之主,鬼王神荼。
至此,不光无形之死物显形,新的神灵雏形亦然诞生。
只是,它掌管众鬼,代表死亡,是五方极界从未出现过的神袛。
玄之又玄的意志扫过被遗弃的残缺世界,毫无留恋。它又“看”向隐藏在其下的另一重世界,随即被璀璨的金光逼退。
百般踌躇,千番犹豫,尚且孱弱的它“看见”一层不起眼的阴影,除了漆黑,它并未感受到敌意。
下一刻,玄冥投射的阴影之中,复刻的完整五方极界浮现一只苍白巨目。
它一片纯白,却有着和【冥】相融的气息。
在院落里喝茶的青元君震惊地看向上空,手中茶杯不觉跌落粉碎。
偷偷摸摸养伤的玄十翻出藏身之所,站在屋檐高处仰望,嘴里喃喃低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们和苍白巨目对视的瞬间,死亡的窒息感如潮水涌来,不是因为威胁,而是这个尚未成型的格位本身就代表死亡。
【冥】的深处响起一阵沸腾般的咆哮,饱含惊慌震恐,那是被特地分离开来的阴影,连青元君也没能进去看过。
只是此刻,青元君知道这个所谓【冥】的地方,远不止他和玄十两个存在。
当年那场大战,玄十一究竟关了多少“神袛”进来,谁也不清楚。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
苍白巨目缓缓转动,明明一片纯白却能让人感受到它视线的移动,这视线最终停留在一处深沉的黑暗上,那是一片隆起的庞大山脉。
玄之又玄的意志试图入主,黑暗山脉忽然“亮起”两点黑芒。
说是亮起,那是因为黑芒所在远比山脉本身还要黑暗,仿佛半点光也容不得,连万物也欲吞噬。
苍白巨目犹豫了。
如同不可想象的庞大存在逐渐苏醒,无边的阴云自世界边缘缓缓上升,禁锢之意毕露无疑。
苍白巨目开始退出这方阴影世界,却在最后一刻忽然前冲,化作一道流光依附在庞大的山脉之上。
无数层层叠叠的森罗鬼殿平地而起,黑暗山脉的笼罩范围骤然扩大了一倍。
这一切发生得看似缓慢,实则只在一瞬间。
等青元君怒不可遏地试图阻拦二者融合时,尘埃落定的气浪势如雷霆,瞬间辐射到整个世界,险些将他魂体荡散。
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他肩背,将他飘忽的魂魄凝实几分。
青元君回头,反手就是一拳!然而只打中了空气,除了一声爆响,毫无用处。
那人顶着一副天生神明的面孔,看似温善的外表下,透着俯视众生的冷漠无情。
“你究竟想干什么?!”
青元君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压抑着一丝痛苦。
“别生气,生气伤肝。”
玄十一心情不错,脸上每一个表情都透着愉悦,“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复仇罢了,你会帮我的吧?”
“复仇?怎么复?”
“我要重登帝位,还要让玉始君跟我一个下场,只不过有一点不一样,他必须死。”
“骗子。”
青元君咬牙切齿的怒意从胸腔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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