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大雨!
倾盆瓢泼都不足以形容其夸张的声势,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水都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长乘叁瞪大了眼睛,惨白的瞳孔倒映出漫天光影。
每一滴水自无尽高空坠落,仿佛就在这过程中铸成了一柄剑,数不尽的“利刃”好似化作十万万剑光,刺向他的眼睛!
啪嗒!不知是哪一滴雨珠先砸落在他脸颊,一滴接着一滴,一片连着一片。
无穷无尽的雨水如同被赋予了漫长的时间,缓慢又决绝地落向他的面孔,化作一缕缕冰冷彻骨的寒意,钻进皮肉骨髓。
泼天雨幕之中,一道始终横亘在长乘叁眼中的黑影逐渐变得清晰。
起初只是一团,如同夜色里隆起的山野,接着这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露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这轮廓如同墨汁误滴在宣纸上,于转瞬之间席卷苍白的画面,掀起铺天盖地的阴影!
长乘叁不自觉眨动眼皮,徐徐合拢,又缓缓睁大。
阴影里露出一座漆黑的嶙峋大山,无数雄伟殿宇依次从山脚建到山顶,精美绝伦,气势磅礴,令人望而生畏。
一袭黑袍繁缛的帝悬立于山前,他下颌微扬,睥睨且威严地举起一柄血色长剑。
“斩!”
祂冷酷又决绝地如是宣判,血光自剑刃喷薄而出,裹挟镇压万物的杀意,如缓实疾地落下!
长乘叁绝望地张大嘴,怎么也动不了,怎么都逃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冷酷完美的面孔逐渐贴近,看着帝的玄袍墨发漫天飞舞,看着这血色如雨,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嘭!!!
空中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狰狞的隐德之像尖锐地哀叫起来,伴随着脆弱头颅的粉碎,一并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之中!
倒映在长乘叁瞳孔中恢宏的幻象消失得一干二净,却如烙铁般打在众人心头!
蜚六猛地后退一步,如梦惊醒,眼里满是残留的惊惶不安。
这幻象,这……“人”?究竟是真是假?
五阴炽盛,居然完全没有影响厉九川的出招!!!
作为他立命之本的八苦之瘟,放在天宫也是了不得的绝技,只是此招作用于心魂,舍弃了杀身,直指杀心之道,以瘟恐噬人心魄为本。
如果厉九川是新生的玄冥传承者,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赢,但若是……若是那位……
神,不可揣测。
哪怕是残缺的、濒死的、气若游丝即将死去的,都不是“凡人”能对抗的。
但,自己算凡人吗?
从道宫修行的那一刻起,蜚六就展现了超乎寻常的一面,与传承种上乘的相容性,对神通独到精湛的领悟,乃至飞速攀升的传承度,让教授的夫子都认为,他有成神之姿!
就像上水渡所有资质绝顶的天才们一样,他选择了成神之路,而非简单的强者之路。
后者只需冲击境界,成为当下传承度最高之人。
而前者却需步步为营,以根基为主,要夺得同一传承所有在世传承种,奠定成神之基,一举迈入那个神话般的世界。
一丝一毫,一分一厘都不能损失,不能有误。
蜚六为成就体兵前的自己打好了一切基础,只等此次任务完成,得到大夫子许诺的奖励,就回道宫击杀传承蜚的前五人,迈入体兵之境。
到那时,他的强大,将在上水渡名传万里,毕竟他拥有从未有人完整修炼成功的神通!
“八苦之瘟——生。”
白发道袍的青年将拂尘搭在臂弯,神情肃穆,五指捏出道诀,他身后【蜚】的显化之像人立而起,獠牙巨口和蛇尾之吻同时对所有人喷出紫雾!
阮魁当即准备闭气,脑海却陡然炸开一声嗡鸣,随即就是昏天黑地的眩晕,他竟然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
蜚六喷紫烟的显像是假的!真正的八苦瘟毒早已被释放!
但他很快集中神智,默念祈神之词,重新恢复了五识五感,只见眼前模糊不清的一片,自己张嘴大喊,竟传出一声哭泣的婴啼!
阮魁陡然一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拎起来,狠狠拍了两巴掌,剧痛让他忍不住大叫,婴孩的哭闹更加刺耳了!
接着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滚烫的灼热,又是一阵冰冷的寒意,冷热交替中,耳边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如同婴孩被放在澡盆中涤洗,外界剧烈的刺激让他生不如死!
“八苦之瘟——老。”蜚六变换法印。
藏匿在树冠之中的肥遗噗通一声掉下来,他双手抱着脑袋,眼前的手臂时而只有婴孩大小,时而又恢复正常,【生瘟】传递而来的孱弱和剧痛,也令他难以回神。
袭杀祁归后,他便甩掉追击的白云天赶到战场,看看能否捡个便宜,却被蜚不顾一切的攻势笼罩。
还没从痛苦中挣脱出来,肥遗忽然发觉自己的身躯似乎在逐渐长大,婴孩般的手臂一点点长成少年,青年,中年,直到遍布褶皱,长满斑点。
苍老的虚弱感席卷而来,岁月的侵蚀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肥遗颤颤巍巍地蜷缩身体,对自己的变化视而不见,企图瞒着自己的内心,熬过这【老瘟】。
“八苦之瘟——病。”
奔跑中的白云天膝盖忽然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断剑扎进泥土,切碎了几片草叶。
嗅着鼻尖传来的草汁气息,白云天猛地咳出一地血点,明明感受到身躯在散发高温,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熬过“生死”的白云天,“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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