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阳,金鳞殿。
“我不明白。”
放在玉台上的石刻板不解嚷嚷,“既然他都已是囊中之物,为什么不杀掉呢?”
神座上的金色身影闭着眼睛,淡淡开口“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事,让你非得玩弄他到死?”
“并非如此。”
“我猜啊,他一定不是第一个复生的玄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
“已经是最后的了。”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有空操心别人,不若多看看你自己。”
听见这话,石刻玉始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不就是我吗……”
“不是。”金色身影从不撒谎,因为没有必要,“你是要被舍弃的部分,一旦那位成功,你就是下一个。”
“舍弃……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的意思,告诉你也无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无上真神将会诞生,祂完美无缺,荫蔽众生。”
“啊?!”石刻玉始终于反应过来,像被烫到一样尖叫,“你在说什么?!你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
金色身影看了他一眼,一只眼眸金光如炬,另一只,是一颗朦胧晦涩的玉石。
“谁,谁换了你的眼睛?是谁?!”石刻玉始几乎歇斯底里,万年后的自己理应强大到掌控诸神,正如表象那样才对!
金色身影沉默片刻,“自然是镜子的主人。”
“祂还活着?”
“一直都在。”
“啊啊啊!言乐!言乐!”石刻玉始突然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变成了呼啸的风,嗡嗡轰鸣着吹向四面八方。
“玄帝未死!赤帝是假的!咱们都是傀儡!”
咆哮的风声吹向殿门窗棂,后者纹丝不动,比铁还要牢固,一缕风儿都未曾漏出去。
“假的,都是假的!!!”
“言乐,快跑啊!快跑啊……”
石刻玉始的嚎声飞快地衰弱,连同石板上闪动的灵源也在熄灭,最终变成了一块质朴无奇的石头。
吱呀,大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一颗偷偷摸摸的脑袋。
言乐看着神座之上,那尊金色闭目的神灵,吓得浑身僵硬,帝神罕少有降临的时候,竟然还被他撞见了!
“吾神恕罪!我,我方才好像听见殿内有谁在喊我……”他慌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等了一会,言乐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神座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神明?
……
不沉舟摇摇摆摆,离开岸边。
厉九川对于发生的一切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恍惚间,冉遗传承就被挤出躯壳,一层新的刺青覆盖上肩头。
他看见小蛇似的冉遗浑身散发青幽幽的灵光,在八首虎身的神灵面前柔弱得像一只萤火虫,眨眼间便被撕碎,残余的灵源逸散在空气中,伸手去捞,只余点点星光。
接着他就无法动用传承了。
云渡的人说,刚换传承就是这样,需要些许时日适应。
是真是假,厉九川不在乎,他能拿来对抗这些人的力量不是冉遗,而是疯癫的,充满了污秽的,帝种。
换成什么传承,让他变得如何柔弱,哪怕把他捆起来,结果都一样。
一个疯狂失控的帝种不够,那就两个,只要将青龙玄冥放在一起,引起双帝夺位的反噬,有什么地方能经得起这样的摧毁呢?
厉九川不在乎,他踏上这道路的时候,就已想到了所有的结果。
既然知道自己拥有什么,还敢拿心锚来威胁他,那么就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这是厉九川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是玄十一,他会怎么做呢?
神情恍惚地下了船,厉九川被人拉着,穿过了狭窄的小道,走进一座前后无门的大殿。
这里人群熙熙攘攘,仿若驿站般热闹,厉九川却一个人也看不清,一个人也记不住,只觉得那些人像是一缕缕鬼魂,倏忽飘来,眨眼又飘走。
穿着斗篷的云渡众人也不开口解释,只沉默地挤开人群,一路往前。
“呀,我的游龙引要错过时辰啦,大家快让让,我得先走!”
“挤什么!没看见有小孩吗?”
“莫吵,莫吵。”
“这谁啊,出门还带侍卫,护得这么结实?”
“嘘,小点声,我看他好像有点眼熟……”
嘈杂的人声忽地安静片刻,又变成窃窃私语。
“这么快就带来了?要开始了吗?”
“难得,我得回家记上两篇……要叫观帝有感……”
“呸,快闭嘴!”
“不知谁家能有此殊荣……”
“听说是在连山……”
细碎的言辞像浆糊般一股脑灌进厉九川的脑仁,他一个词也没记住。
这时,只听得一声惊慌的大叫,有女人痛苦的低吟传来。
“要生孩子了!快来人帮帮忙啊!”
厉九川睁大眼睛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半躺在她丈夫怀中,周围有人急忙上前相助,很快就遮挡了他的视线。
“最近的医馆何在?”
“去搭把手抬过去吧,切记不能用传承,白白污了那孩子的先天之灵。”
“是啊是啊。”
“看戏的都快躲开!净瞎凑热闹!”
直到此时,厉九川才有些许回到人间的感觉,而非还踏在云里雾里,分不清天上地下。
生孩子一事只似乎是个插曲,厉九川走了几步,又回到那浑浑沌沌的样子,跟随云渡众人一路离开。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已经住进了一处溪谷,奇花异卉,水草丰茂,但还是没见心锚的影子。
待到第三日,云渡的人终于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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