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立帝誓吧。”
厉九川张口就答应下来,仿佛没有看见众人跌落一地的眼珠似的。
一个敢开价,一个敢要,在场的也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一个也未见过这等滑稽场面。
千万枣玉,把未留城的老底掏干净恐怕都没有,就是赶着给对手送钱,也不至于如此。
白发青年道人只是笑道,“度家公子,您看立哪方上帝的誓言好呢?”
“此地乃是西金,自然以白帝为尊。”厉九川拱手向天,一副认真模样。
这反倒让青年道人心里犯嘀咕,按他的灵觉和猜测来看,应该立玄帝誓言才对,何况这两人也是水德种属……不过,都灵的儿子修水德本就是一种暗示,自己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即使认错了人,也总会发现的。
道人二话不说,当即开口道,“白帝在上,我未留城许诺……”
“等等!”跟随的祭祀突然叫停,恶狠狠瞪着道人,“你许下的诺言怎么变成未留城的了?巫司祭可没说要你送人一千万枣玉!”
“唉,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白发青年摇头晃脑,“巫司祭要你配合我,不是让你来质疑我,再问的话,你就自己来处理,我可要回去了。”
祭祀张了张嘴,半晌才压低嗓子怒道,“但城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遗玉……”
“那就先欠着呗。”白发青年瞟了眼祭祀即将发怒的臭脸,又改口道,“实在不行,能给多少给多少,你得明白,有这孩子在手,花多少遗玉都值得。”
“我们不压了!”萧湖意听见他这话,也黑着脸,“小孩子随口说着玩的,我们走!”
“唉唉,客官别生气啊,要多少我们都给。”说着,白发青年反瞪了眼祭祀,“都是你干的好事,巫司祭说了一切以我为主,现在被他们听见了,看你回去怎么交差!”
“……”
众人一阵无语,明明是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大声说出来,才引起萧湖意戒备,何况他就算是现在说的话,也完全没有防着别人。
这下萧湖意不光觉得其中有诈,甚至还觉得这是敌人已经下好了埋伏,故意戏弄他们。
所以他此时颇有些提心吊胆,害怕陷在未留城里回不去了,可度殷这小子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扯都扯不动。
厉九川摇摇头道,“你们到底压不压?这笔买卖不做,我们可就回去了。”
那祭祀只好咬着后槽牙道,“做,当然做!但只有一百万枣玉,多一颗都没有!”
“成交!”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厉九川,一个是白发道人,直让祭祀有种自己似乎被两人耍了的荒谬感。
但,怎么可能呢?一个是天宫来使,一个是曜日府走狗,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沾边!
祭祀放下心中不安,叮嘱当铺掌柜去取遗玉。
这笔财物明面上说着要给,但谁说后面不能再拿回来?曜日府的计谋已经被巫司祭和山神殿的大人看穿,这些人只不过是瓮中之鳖,给多少都还是未留城的。
萧湖意不知道度殷想做什么,但他拽不动这小子,只能僵在原地等待,心脏像擂鼓似的咚咚响。
倒不是怕自己会死,是怕到死都不能把度殷送到大夫子们手上。
他不知道度殷究竟为什么被如此看重,但他相信夫子们,相信都灵大人绝非看重所谓血缘亲疏的存在。
一定是有更重要原因,至关重要的原因!
可惜的是,哪怕萧湖意想了数十种带度殷逃离的法子,绞尽脑汁思考如何突破重围,都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当铺掌柜真的恭恭敬敬送来一大车遗玉!
放玉的盒子足有一间阁楼那么高,有整整十个长翅膀的传承者抬着放在他面前,遗玉盒的影子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萧湖意张了张嘴,“我们……不要了。”
“为什么?”白发青年道人满脸不解,“是不够多吗?”
“不是。”萧湖意吞了口唾沫,“是太多了,我带不走。”
白发青年随即大方地道,“没关系。这些抬遗玉的人也给你,让他们帮忙抬到你需要的地方吧!”
祭祀眼神微动,让未留城的传承者直接混进曜日府的队伍里,没准是个好主意,但这家伙也不早点跟自己商量,否则就安排一批好手去抬货了!
萧湖意思考片刻,还是眉头紧皱,“东西太多,就算帮忙抬也有一段距离,而且把他留在你们这,也不让人放心。”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白发青年道人笑了起来,“要不然……让这位祭祀大人跟你一路?做人质?”
萧湖意还未答话,那祭祀就恶狠狠地道,“我不能离城!你最好别再擅自做主了!”
“哎,那能怎么办呢?”道人唉声叹气,似乎不打算再做挽留。
祭祀讥笑道,“您想法如此独特,还是我未留城的贵客,我看您跟着一起去最合适。”
“好。”答话的并非萧湖意,反而是厉九川,“就他了。”
萧湖意面露不解,但思考再三,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
直到他和一干传承者飞上天,都还满脸愁虑地往下张望。
虽然度殷身上有能唤来文夫子的镜石,但谁知道文夫子在哪儿?万一距离太远,来不及保护他,岂不是惨了?
萧湖意忧心忡忡,飞到半路,都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面前陡然掀起一道劲风!只见一颗拇指大小的铜铃如攻城弩般撞来,它所过之处掀起半透明的气浪,扭曲的风声直到贴脸才传来震耳欲聋的爆鸣!
萧湖意瞬间从遗玉大车上被撞飞出去,整个人流星似的冲向地面,轰然砸进地底!
此时,一个脸颊侧绘有九道赤纹的祭祀老头踏空而来,铜色的枯瘦老脸上满是寒意。
“贵客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走我未留城一百万枣玉?”
白发青年道人笑嘻嘻地作揖道,“原来巫司祭还没动手啊,竟然有心来管这等小差事。”
“哼!我不管,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未留城给搬空了?”巫羊怒意难遏,邓将军也在一旁阴沉着脸,等白发青年解释。
“好吧,既然巫司祭问了,我就详细说说。”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毫不紧张地道,“第一,为了留住送上门的大礼,第二,借势混进曜日府,然后见机行事,第三,为了让这个曜日府的府子信任我,好在半路除掉他。”
“说得冠冕堂皇!”巫羊老脸扯了扯,“你所谓的大礼自称都灵之子,可都灵的儿子多得是,他根本不在乎子嗣!而且他们只要一百万枣玉,你却开口一千万,这是要搬空我未留城逃跑吗?其心可诛!”
“哦——巫司祭知道得如此详细,想必是巫鱼大人暗地里告诉您的吧?”
白发青年道人仍然不慌,甚至还更加斯条慢理起来。
“说起其心可诛,一直在阻挠我办事的巫鱼大人才是吧?明明说好了城中两人由我处置,可他却多次质疑,难道是觉得我天宫好欺负吗?!”
说着,他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底绽放冷芒,竟然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妖异感。
“何况这一车遗玉都是虚有其表,根本就没装真货!”
白发道人大袖一掀,满车遗玉盒盖尽数扇飞,露出剔透玉石。
乍一看似乎没有问题,但随着道人伸手捏开一颗遗玉,其表皮裂开,里面竟然是石头!
“看罢!一车假玉,竟让巫司祭惊慌失措!”白发青年道人似笑非笑,眼神从巫鱼僵硬的面孔上一扫而过。
巫羊顿时怔在原地,连带着邓将军的脸色也开始变差。
“你……”
“够了!”
巫羊的话被打断,邓将军的语气宛如数九寒风,“既然天宫肯派他来,说明他必然有自己的把握,巫司祭应当对我们有所信任,而不是像这样闹出一场荒唐戏!战或不战,你给出一句话吧!”
他此言一出,显然是认为巫羊胆怯,找借口不想参战。
巫羊只能憋了一肚子怒火,再次朝着曜日府众人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看着两人瞬息消失不见,白发道人又笑眯眯地看向身边面色惨白的祭祀,“巫鱼大人,若我是你,现在就得追上巫司祭去将功赎过了。”
后者闻言两颊咬得凸起,心绪慌乱中再也没有精力谋划什么,也追着自己的主子走远了。
反正遗玉是假的,也不怕那混蛋能做什么。
白发青年道人扬起嘴角,目送巫鱼远去。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巫鱼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力,无论是暗地里和巫羊联系,还是将遗玉偷换成次品,都表明这个祭祀不简单。
尤其是这家伙明明换了假玉,却不告诉自己,恐怕存有嫁祸自己,独吞百万枣玉的心思,当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那些歪心思都在自己的把控之中,最后更是心神动摇,被自己忽悠去了战场,估计很难活着回来了。
“大人……”这时,其中一个抬着假遗玉的传承者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还要带着这些东西去那边吗?”
青年道人瞥了瞥地底被打穿心脏的萧湖意,翻个白眼。
“去什么去,人都死了!回未留城看看咱们的大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