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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厉九川掀开斗篷,只见炎琥还披着斗篷浑身僵硬地站着,而蜚离了老远,正在朝二人招手,青铜鼎和锦衣随侍也都不见了踪迹。
一把扯下炎琥的斗篷,厉九川面色严肃地道,“你刚刚说话了吗?”
炎琥这才睁开眼睛,“啊?没有,我哪敢……唉呀!衣服上怎么是血?”
既然他没说话,蜚也离得很远,那刚才提醒自己的是什么人?难道是幻觉,亦或者自己陷入了污秽?
炎琥好奇看向四周,“此地就是三清界吗?和欲界也没什么差别嘛,就是只有三个宫殿,而且还没鼎。”
说着他朝前走了一步,云雾搅动,露出洁白的玉石砖面,厉九川瞥见一串长长的血脚印,脚尖朝着蜚的方向。
他轻声道了一句,“跑得还挺快。”
“什么?”
“没事,快走吧。”
三清界空荡荡的,比欲界大了数倍不止,矗立的宫殿金碧璀璨,通体都是由白玉铸造,黄金为瓦,碧玺为窗,圣洁华美。
宫殿前有一段十丈长的琉璃影壁,上绘山河湖原,城池村庄,连天空飘动的云霭,河水流动的波纹都栩栩如生,更甚者,旷野奔走的兽类,狩猎禽鸟的猎人,都清晰可见地活动着。
说是影壁,不如说是一面镜子,映照人间。
蜚轻车路熟地站在影壁前,仔细端详,“嗯,早些年我去过南火和东青,也有传道,不过东青那边的香火都断了,南火还剩了些,西金上次刚好去了一遭,北水早就打点好了……那就从中土、东青、南火三地交叉之处开始好了,就是这里——六道谷的盐村。”
他脱下斗篷叠好摆在一旁,然后抖了抖衣袍,席地而坐,半个身子都没在云雾里,白发飘飘,更显得仙风道骨。
“待会我要入梦显圣,坐在我周身一丈之内,就能看见我所看见的东西。”蜚从怀里掏出来三个玉盒,依次打开,分别是一盒纯净遗玉,一盒黄柏脂,还有个盒子是空的。
厉九川二人刚坐下,只听得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两道人影从雾海中走出,一个戴着慈悲模样的面具,一个是莹蓝八眼面具,二者皆头挽道髻,着天宫白袍。
“真巧啊。”慈悲面孔的羽士来到影壁前,“今日居然还有准备晋升的人,难不成是刃兵吗?”
蜚眯起眼睛,自己今日晋升之事,天宫人尽皆知,这厮明知故问,显然是想来找事,不如先把他除去,毕竟晋升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
“罢了罢了,不说就当我没问,反正今天也是带着这孩子来晋升,也是体兵升刃兵哦,该不会他成了而你不成吧?”
慈悲面幸灾乐祸的声音分外刺耳,“而且这孩子还是正,仙,位。”
“哦?”蜚头也不回地道,“正仙晋升光凭借水脉可不够,一不立神坛,二不聚信民,三无神只持护,就算成功也不比体兵强多少,而且一旦水脉崩坏,不仅前功尽弃……”
他紫色面具上的独眼裂开缝隙,露出看似圣洁又充斥着邪异的瞳光,“还会,死得很难看。”
直到此时,厉九川才发现蜚的面具上其实是三只眼睛,只不过只有在最大的独眼睁开时,才能看见周围还有两道若隐若现的眼睛缝隙。
慈悲面冷哼道,“杀死灾种,足够了。”
说罢,二人也盘膝坐下,厉九川只觉得神智似乎扭曲了瞬间,眼前同时能看见两幅画面。
既能看见蜚的目标,六道谷的盐村,又能看见影壁中间的部分。
显然是八眼将所有人都囊括在他入梦的范围内,故意干扰蜚的晋升。
紫面上的独眼缝隙裂开得更大了,蜚气得够呛。
这时,少年无辜的声音响起,“蜚,如果不是天宫的人,用你们的妙法晋升又没有金丹,会发生什么呢?”
炎琥本来坐观这些神仙打架,乍一听见厉九川如此天真无邪的声音,就觉得要出事,因为他就没见过这位主这样说过话。
蜚的心绪缓和下来,弯起眼睛微笑道,“会导致传承种直接降临此间,如果发生在三清界,上圣…会吃了它!”
这一次,轮到对方动摇了。
“你可没跟我提过这茬。”祝盘低声道。
慈悲面具再次冷笑,“怎么?你觉得你会失败?”
“当然不会,只是觉得我们合作不该有隐瞒。”
“你不是自称绝不会被自己的传承污秽吗?只要不因为你的传承出现岔子,效果就和金丹妙法一样,除非你对自己没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
“那就开始吧。”
……
……
“啊!”
林广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他刚抹了把额头冷汗,尖锐的鸡鸣声就突兀响起。
该干活了。
暗沉沉的天空好似半夜三更,收拾屋子,扫地,打水……干着干着活,突然有几幅画面闪过脑海。
林广呆呆地站在井口前,连水桶滚落在地也不自知。
青灰色粗糙的皮肤,弯曲的犄角,妖魔般的巨爪,还有苍白可怖的独眼……那是什么东西?是梦吧?刚刚做的梦,起床时忘记了,现在又突然想起来。
算了,梦里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他捡起水桶,绑好绳索,将桶丢进井底,水波晃动,漆黑的水井在熹微的晨光下亮起破碎的反光。
刹那间,又有画面闪过脑海。
手,大大小小的手,都长在同一个躯体上。
浓密的棕褐色毛发,袒露的胸膛骨节分明,巨大得像一座山,看不见头……
头呢?头在哪里?
林广仰起脑袋。
狮鬃般雄厚的毛发无风自扬,数颗头颅陡然伸出来!灰褐的皮肉紧贴颧骨,它们死死盯着他,嘴巴一咧,发出嘎嘎尖笑。
“啊!!!”
林广发出一声惨叫,身躯顿时膨胀扭曲,冷青和灰褐在他身体上不断交替穿梭,如同两只怪物在蚂蚁体内搏斗!
嘭!
巨响过后,就是水花四溅的声音,碎肉混着五光十色的粘液洒了一地。
……
蜚猛地睁开眼睛,怒视影壁中间的两人,“好大的野心,敢借我的入梦来传道,当真是不怕死?”
这次慈悲面具没有开口,反倒是八眼羽士张了嘴,“意外罢了。”
说完,他立即闭上眼睛,气息流转更为迅速,而一旁的慈悲面具虎视眈眈。
如果此时和他们争斗,自己晋升速度就会变慢,势必落于人后。
但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算这会被打扰,也比八眼来得快,还是先完成入梦再找他们算账。
蜚额头鼓起青筋,仍是再次闭眼。
……
晨辉顺着山野乡村的小道洒满大地。
“林哥!林哥!不好啦!”
山道上跑来一个孩童,他双手围在嘴上大喊,试图让声音再大些,“林哥,你娘不行啦!”
小小的院落里静悄悄的,阴影中四散的碎肉开始蠕动,聚集。
“林哥!”
孩童一把推开破烂的木头栅栏,只见一个脸色青灰的男子正在地上呆呆地坐着,水桶就在他脚边。
“呀!林哥你怎么了?”孩童立即上前将男子扶起,焦急道,“你病了么?瘦了好多,脸色真难看!怎么打水还昏了?”
“呃……”男子还是一副呆滞模样。
孩童忍不住大喊,“你娘死啦!”
“……什么?”林广的脑子似乎清醒了起来,他抓住孩童胳膊,“你说什么?”
“啊!”小孩惨叫起来,胳膊怪异地弯折,已经脱臼了。
林广吓得急忙松开手,今天从一早起床就不大对劲,做了个极为可怕的怪梦不说,这会还把报信的张家小孩伤了。
“呜呜呜!你娘死了!”张孩大喊了一句,抱着胳膊又哭又叫地跑了。
林广愣了愣,随即撒开腿狂奔起来。
惶恐中,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步跃出去多远,泥土飞溅,眨眼便超过了报信的张孩。
后者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地上深深的脚印,连疼痛也忘记了。
“张叔!”
林广刹不住脚,哐地一声撞上木门,在众人惊呆的眼神中,大门变成漫天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而始作俑者是一个瘦如干柴,脸色青灰,看上去马上命不久矣的小伙子。
“张,张叔……我娘呢?”林广顾不上解释,慌慌张张地道。
一个医师打扮的老头最先反应过来,然后指了指门外。
地上是成捆的草席,救不过来的穷困人家,都在里面。
林广听见胸膛怦怦直跳,震得自己耳膜生疼,他慢慢蹲下身,一件一件去翻那些草席。
很快,他将其中一卷抱进怀里,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上圣保佑……圣师保佑……”
“救救她……”
“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