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某个世界中坐镇山川的金色身影缓缓回头,悲悯与无情交融的面孔上不易觉察地露出一丝厌恶。
残缺的五方极界中,守着一千八百七十三处水井的水德传承者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富饶的中土平原还是贫瘠的日月星辰山脉。
有人在水潭边看见了显化的玄冥图腾,有人看着一面苍白石镜里浮现两点黑芒,有人放在胸口的墨玉配饰散发出纯正的水泽气息,有人伏跪在残破的神龛前痛哭出声……
……
……
大樂,兆阳,五极山。
一座小山坡上建着一间简单的院落,常闲拿着扫帚清理院子里的灰尘,他在朝廷中得罪了人,被贬斥派来看守五极山。
那些贼子忽悠陛下说,除非北方神像显圣,否则自己就得一辈子守在这座小山坡上!
如今已是被贬来的第三十年,硬生生让他从一个雄心勃勃青年等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
常闲将灰尘扫到一棵小树下,捋了捋雪白胡子,遥望远处。
自古以来这里便矗立着五尊高耸入云的石像,只要身处中土平原,就一定能看见五方上帝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这是何等先贤雕琢还是神灵铸就奇迹,只知道这五尊石像各自镇守五方,面容都英气俊美,非男非女,堪称完美。
其中南方和西方石像已经落上厚厚的灰尘,东方石像虽然干净却无任何神迹显露,中央石像则散发着璀璨醇厚的明黄色光辉,神目金黄。
最后的北方神像尤为夸张,青黄的苔藓在神像上恣意攀爬,鸟巢横筑,泼遍屎粪。
常闲越看越是叹气,他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被这样贬斥来的臣子了,前辈们都已化作一捧黄土,看来自己也免不去这样的命数。
如果说东方神像还有复苏显圣的可能,北方神像就是绝无可能显圣。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强势的北方玄天上帝逐渐成为了禁忌,连提都不能提起,更何况显圣……
常闲揪着胡子拄着扫帚盘算,怎
么跟陛下写第五千七百六十三封信认错,好让自己回到兆阳。
正想着,忽然有一点凉意落在他的脸上,常闲愕然地看着天空,方才还晴日高照,这会天地间竟然有无数阴云蜂拥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常闲只觉得这雨水寒冷刮骨,落在身上一阵刺痛,皮肉简直都要被刮一层下来,浑身湿透的他急忙往小屋里躲,边躲边咒骂这突如其来的怪雨。
他拿起没洗的衣物擦了擦脸,刚碰到皮就疼得他嘶嘶直叫,只能赶紧把衣物脱了,然后从水缸舀水往身上冲洗。
而在屋外面他没有看见的是,亵渎北方神像的各类生灵被雨水打得稀烂,骨肉消融,很快又被瓢泼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待骤雨停歇,常闲才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准备收拾院子里晾晒的被褥,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说不话。
华美威武的铠甲,修长斜指地面的龙枪,北方神灵完美的面容上垂敛的双眼缓缓睁开,两点纯黑的光芒绽放!
“玄冥……玄冥开眼……”
常闲先是惊恐,紧接着似乎醒悟了什么,又哭又笑,“玄冥开眼了,开眼了开眼了开眼了开眼了开眼了,哈哈哈哈哈!”
他深深地弯下腰去,笑得歇斯底里,“……我要回京城了,玄冥开眼啦!!!”
……
……
月环山脉下,荫道。
来自何、羽、马三个水德世家的传承者连同八十位青铜甲士回过头,凝固地盯着眼前一幕。
双目纯黑的孩童悬浮在空中,背后缓缓升起几十丈血色巨浪!
从上游奔腾而下的泄洪大水竟然在一时之间被抽干!所有的水浪汇聚在小小的孩童身后,很快就上升到百丈!
眉目精致的孩童向前伸出手,就像玩游戏一样,做了个轻拍的动作。
滔天巨浪轰然拍落,大地响起呻吟般的颤鸣,奔逃的人们就像虫蚁,被承载着万吨巨力的水浪拍成肉泥!
趁着与世界共鸣的间隙,厉九川很快就通过水流找到了秦瀚海等人
,甚至还有一条挂在岩石缝隙躲藏的金虫。
他很清楚刚刚是当初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后手,迫使他在传承度到达一定程度之际与五极山的神像共鸣,从而催动世界与他共鸣,暴露他的存在。
因为此举不光对他没有坏处,所以他无法使沉睡的玄冥通过本能排斥这后手,而共鸣产生的巨大力量也只能暂时宣泄出来,不能为他所用,更不能保留。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隐藏自己,那人只知道他又回来了,并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两千多个玄十一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由他厉九川来负责表面人格,因为他来自异世不会被察觉身份,兼并了所有记忆的玄十一则将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也就是说,厉九川随时都有可能是玄十一,而玄十一必然是玄十一。
共鸣的余韵缓缓散去,对水流如臂指使的感受逐渐消退。
厉九川引动水流将秦瀚海他们聚集在一起,又往岩缝里金虫的方向看了一眼。
肖虎打个哆嗦,他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存在盯上了。
明明是这场争斗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为什么反而会被盯上呢?
好在这感觉很快消退下来,肖虎扒在岩石缝隙探头探脑地望外瞅。
什么也没发现,一切都安静地很。
他慢吞吞地爬出来,刚准备浮到岸边,突然一股水流打来,顿时将指节长的小金虫卷跑。
肖虎立即拧身变成一只黄毛大狗,只是被卷走的这么一会,他已经被冲下了瀑布,漂出老远。
黄毛大狗在水中嗷嗷挣扎,少顷便被冲到岸边,碰到了一条冷冰冰的死人腿。
湿漉漉的狗子一抬头,看见傅陆被水泡得发皱的尸体,断裂的喉咙像青蛙大张着嘴,能清晰看见发白的肌肉气管。
他旁边就是一个斜躺着的男人,断臂的骨碴悬着血水,一滴一滴落在身旁奄奄一息的甲士身上。
沉默少言的魁梧汉子这会全身都扎满了青铜碎片,胸口明显塌陷下去。
而兆阳赫赫有名的三等掌
士满身皮肉像鱼嘴一样豁开,旁边躺着奄奄一息的苏翊。
唯一一个还坐着的活人是一位十岁孩童,他面色苍白,一双乌黑无光的眼睛漠然而视。
肖虎褪去毛皮化作原形,尴尬地道:“好,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