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郡守晦暗不明的审视了木樨片刻,又慢慢坐下。
“木公子不曾给我把脉,病疾已说中了七八分,难道有人向你透露了什么?”
木樨摇头,“走进木仙药铺是病人,离开药铺是路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宫郡守,判断病情不过是看您的外貌和言谈举止而已。”
宫郡守本打算走的,听木樨这么说便生出几分信任。
木仙药铺的木公子妙手回春,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有一首童谣还把她和战神衡大将军传唱在一起了。
一直以为是谣传,看起来是真的。
木公子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都预约一年多了也没有得到看病的机会。
这次是求了茅守备引荐才得以到木仙药铺的药茶室,纠结着要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名医看了无数,还是没能解除隐疾,年龄越来越大了,他等不及了。
“如果木公子能说准病症,我便信了你,如果你信口胡诌,我查封你的药铺。”话语中带着威胁警告,把胳膊放在茶桌上。
木樨感觉到宫郡守很阴森,他面容上看起来平易近人,没有一般官宦的高傲和世故,但总让人看不透。
茅守备身上有带兵人的警惕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但那种感觉很真实。
而宫郡守眼中的不屑和猜疑却是飘忽不定的,这种人一般心思诡异,深藏不露。
病人见得多了,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木樨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不像刚开药铺时那般直接。
向窗外看了一眼,徐徐道“宫郡守近年来压力很大,消化不良食物无味。多食恶心难耐,大解费劲干稀不定,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这一切毛病都来自积食。”
对于高深莫测的人,话说五分即可,一些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着走到药柜前,从里面拿了一颗大剂量的消食丸夹在两指间,顺手把药柜关上。
拿起紫砂壶倒上一杯茶放到宫郡守面前,指间的消食丸落入茶水里,瞬间芳香四溢。
木樨的话说中了宫郡守的病根,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肚子。
经常腹部胀痛,肚子里总憋着气吃不进东西,口臭很重,不仅恶心味觉还在慢慢减退。
茶水的香味刺激了他的嗅觉,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一股凉意从嗓子眼到了肚子里,就像在泥地上划了一道冰印子。
木樨拉了一下墙上的铃铛,铃铛连着药铺前堂,铃声一响伙计火速就到。
重新拿了一把紫砂壶,放了些玫瑰花、菊花、茉莉花、桂花、红茶……,倒入八成热的水,淡淡的香气在药茶室里弥漫开来。
宫郡守被茶香吸引,想问问香茶的成分,不想肚子咕咕的叫,糟了要如厕。
伙计进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内急,引着他去了茅厕。
药铺里的茅厕分男女,男左女右,白灰抹墙青砖铺地,熏香缥缈没有一点污气,有蹲坑有坐坑,不仅干净还非常舒适。
宫郡守暗自赞叹了一声,药铺里的茅厕比郡守府的茅厕还要舒适整洁。
先是一阵绞痛,随后污物像开了闸一般倾泻而出,干的稀的畅通无阻,多年没有如此爽快的大便了,顿觉浑身轻松。
他看过很多大夫,服用过数不清的泻药,但都没有这一杯茶来的痛快彻底。
伙计捂住鼻子,差点被臭气熏晕过。
他在药铺两年照顾过很多主顾,大便如此有味道的还是第一个,这便便在肚子里存了几年憋到如此味道,顶风都能臭十里难闻至极。
两刻钟后,宫郡守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茅厕。
肚子也软了,身子也轻了,走路都能带风了。
木仙药铺的茶水好哇,一杯茶解决了他多年的隐疾。
伙计上前,带他去了盥洗室帮他清洗了一番,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将他送回药茶室。
木樨在悠闲的品茶,看到宫郡守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放到桌上,“那壶茶凉了,重新泡了花茶,喝杯热的吧。”
痛快的如厕让宫郡守放下了戒心,人不可貌相,木公子虽然年轻但茶道却是一流的。
他是读书人知道病不避医的道理,不等木樨问主动把自己的身体情况说了。
“木公子实不相瞒,这几年外域蛮人总是侵犯北部边境,西汶州也遭受过几次破城的劫难。”
“宫某身为西汶州的父母官,时时担忧蛮人入侵,夜不能寐食而无味,日子久了,不仅人消瘦房事也无能为力了。”
端起花茶品了一口,“我有几个妻妾,但只有一个女儿,近四十不惑之年想生一个儿子延续香火。”
木樨淡然一笑,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宫郡守的眼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最多说了一半的实话,另外一半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玫瑰花香和茉莉花香刺激了宫郡守的消化机能,他觉得有些饿了。
多年没有饿的感觉了,没想到饿的感觉如此美妙,比吃山珍海味还惬意舒适。
第二杯花茶下肚,宫郡守再也坐不住了,他饿了急不可待的要去吃东西。
“木公子请给宫某配药吧。”
一杯茶帮他清了肠,由不信任变成了迫不及待的求医治。
他认为以木樨的医术几副药就能虎虎生威,恢复十几年前的高歌猛进了。
久病的人有好转,立马就生出希望来。
早知道木仙药铺药到病除,几年前就来买药了。
木樨微微敛眉,“三日后到药铺取你的丹药吧。从今日起十五日内,不能吃肉食,可以吃豆腐素菜,喝米粥清汤,不可吃干饭硬食。”
宫郡守本想去大餐一顿的,听木樨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
木樨又道“不过半月转眼就过,郡守在子嗣和鱼肉之间选一个就是。”
宫郡守闻言立马打消了大餐一顿的想法,木公子看病的手法太奇特了,为了子嗣别说半月不吃肉,半年不吃肉也是可以的。
他盯着紫砂壶欲言又止,不自然的瞅了瞅木樨。
这花茶太神奇了,想带回府好好研究一番。
木樨道“如果郡守喜欢紫砂壶就带走吧,每天一杯花茶清心安神,有助睡眠。”
宫郡守顾不得体面,一把将壶拿到手里,像捧宝贝般再也不撒手,起身告辞。
木樨将他送到药茶室门口,这一次面诊结束。
因为惦记着三姨娘,木樨没有耽搁赶紧回了匡家老宅。
馨儿在满院子找她,说大夫人派登芳来了,请她们去新宅子吃午饭。
“木姐姐,我害怕。”馨儿拉着她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大夫人要训责我们。上次她罚我跪石板,膝盖疼了十几天,我不想去。”
木樨一时也猜不准大夫人是何用意,做了匡家六年的童养媳,大夫人从来没有请她用过一次饭,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换了衣裙,拉着馨儿去看了三姨娘,看她吃了药在休息便放心了。
大丫头登芳不停的催,说都午时了大夫人还等着呢,长辈等晚辈总是不妥的。
木樨知道既然大夫人要请是推辞不掉的,披上孝服上了马车,去往匡家新宅。
马车刚停稳,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便靠了上来,说老夫人请木樨和四姑娘到韶安堂用饭。
木樨心里好笑,今天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好日子,大夫人、老夫人争着抢着请客。
喝了两杯开胃祛烦的花茶,正想好好饱餐一顿呢,看婆子的架势是菜无好菜,饭无好饭了。
登芳是不敢得罪老夫人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樨跟着婆子到韶安堂去了。
刚踏入韶安堂的院子,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哭,“祖母,我非肖表哥不嫁,为奴为妾也心甘情愿,您一定得为孙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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