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山西,风陵渡口。
清晨时分,暖日高照,大小舟船往来于黄河之上,有客船、货船、游舟,星罗棋布,煞是繁华壮观,来往于两岸之间。
风陵渡渡口上,商贾往来,店铺林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即便是乱世,也丝毫不减风陵渡的繁忙。
“林校尉,这一路上,可就都靠你了!”
“白公子,客气了!”
渡口的一间酒楼上,一身便衣的白三刀和一个锦衣方巾的男子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他们周围的几张桌子,众人虽然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他们身上鼓鼓囊囊,一看就是携带了兵器。再加上人人都有骏马骑乘,显然不是一般百姓。
白三刀的桌子上,酒菜满满,围桌而坐的,除了白三刀和锦衣男子,还有其他四五名汉子,张洪和张维赫然在列。
“张洪兄弟,你们两个不要愁眉苦脸,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等到了京城,你们两个,最多也就是两三年牢,到时候我活动一下,几个月就可以出来。”
白三刀拍了一下愁眉不展的张洪的肩膀,微微一笑。
“白公子,你要说话算话,要照顾好我的家人。”
张洪心情压抑。王泰对他父子不错,也不知道王泰出了事,自己将来怎么过活?
事到如今,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张洪和张维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二人的家人都被咸阳县衙控制,二人的亲笔画押,又在白三刀的手上,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其宰割了。
“本公子说话算话!&nbp;只要扳倒了王泰,本公子绝不会亏待你们!”
白三刀正色说道,郑重其事。
“一切都听白公子的!&nbp;”
张洪二人连连点头,各自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吃了起来。
白三刀倒说的是真话。只要能干掉王泰,他是不惜代价。
“白公子,其实你不用这么谨慎,前方的军情传来,鞑子已经退去,王泰已经随军北上了。他要受大军节制,还要和鞑子打仗,肯定没有咱们快。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林校尉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他来说,这一趟差事,权当散散心游历一番,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这就好!&nbp;这我就放心了!”
白三刀点了点头,心里安稳了下来。
“林校尉,咱们乔装打扮,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你想想,要是误了大王的事情,这责任谁来承担?大王和王泰,那可是势不两立!”
“那是!&nbp;那是!&nbp;大王交代的事情,自然要办得妥妥当当!”
想起秦王朱存极的殷殷嘱托,林校尉也是连连点头。朱存极恨王泰极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大事。
“林校尉,有一件事情,兄弟我想问一下,还望你如实告知。”
“白公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白三刀看了看周围,凑近了林校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白公子,你说的是郡主啊!”
林校尉哈哈一笑,也是压低了声音。
“白公子,郡主年方及笄,是陕西有名的美人,许多富家子弟都是垂涎于她的美貌。怎么,白公子也想……”
林校尉嘿嘿笑了起来,神情猥琐。
郡主朱妙婉的美貌,人尽皆知,谁不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想不到这白三刀纨绔子弟,凭着有些银子,竟然也打起了郡主的主意。
“不瞒林兄弟,前天在王府一见郡主,在下就是茶饭不思。这件事情,还请林兄从中牵线,小弟我必有重谢!”
白三刀郑重其事,那一天见了郡主,他难得地雄风陡起,和两个美女一番大战,痛快淋漓。
林校尉看他认真,微微点了点头,轻声细语。
“白公子,你要想娶了郡主,就必须过大王这一关。大王嘛,最喜欢金银珠宝,只要你银子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林校尉大恩,回去后,兄弟我必有重谢!”
白三刀喜出望外,举起了酒杯。
“林校尉,兄弟我敬你一杯!”
“白公子,好说好说,我一定会在大王面前为你美言!&nbp;干!”
“林校尉,干!”
二人吃喝聊天,笑声不断。周围的随从也是人人只顾吃喝,完全没有注意到,酒楼对面的茶铺中,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一边喝茶,一边不时地向酒楼张望。
准确地说,是向酒楼里的白三刀等人张望。
“你们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吗?”
一个矮壮的汉子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
“王威大哥,我认得张洪,靠窗那张桌子上,青色棉袍的就是!”
“王大哥,我虽然不认识张洪,但我认识张维,那个白三刀我也见过。这些人乔装打扮,一定不是好事,一定是针对大人!”
“王大哥,那个白脸的瘦子就是白三刀。咸阳县,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桌旁的几个汉子纷纷低声说道,人人都认得出来,里面除了白三刀,其余两个汉子,正是留守的乡兵。
“这就对了!&nbp;咱们既然碰上了,就不让其他各路的兄弟瞎跑了!”
王威长出了一口气。天可怜见,让他终于碰上了白三刀这些人。
回军途中,他们在芮城碰到了秦王府郡主的侍卫王魁。王魁也许怕办不成朱妙婉交待的事情,怕见不到王泰,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董士元。
董士元大吃一惊,众人立即商讨,一面派人去通知王泰,一面派人在陕西和山西交界的各个路口埋伏,半路劫杀。
而王威等人,则是负责在秦晋交界的第一大渡口风陵渡等候,劫杀白三刀等人,夺回证据。
白三刀虽然为人阴险,但毕竟年轻,江湖上行走的阅历不多,以为胜券在握,虽然乔装打扮,但对于久经沙场的乡兵来说,还是稚嫩了许多。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和朱存极商定的事情,竟然会被秦王府的郡主漏了风声。
“大家都听好了,一会见机行事,一定要销毁所有的证据!”
王威面色凝重,断然下了军令。
事关王泰的前程,他们这些军中将领的荣华富贵,咸阳乡兵的前途,绝不能被人给毁了。
没过多久,坐在靠窗位置的胡宝,忽然戴上了帽子,低声说了一句。
“大哥,人出来了!”
“动手!”
王威立即站了起来,低声发号施令。
王威一动,白三刀等人所在酒楼的周围,三三两两的汉子,人人面朝酒楼方向,一起向酒楼门口的马棚聚集。
两个挑着担子的商贩想要向前,却被一个汉子低声阻止。
“赶紧离开,不要碍事!”
商贩脸色苍白,赶紧掉头,匆匆忙忙离开。
白三刀等人酒足饭饱,出了酒楼,就要去马棚解开缰绳,上马离开。
“啊!”
张洪脸色煞白,看着前方,嘴里猛然惊叫了出来。
林校尉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推了一把张洪,不满道:“你小子干嘛停下?&nbp;快上马!”
白三刀不由得一惊,他抬起头来,看到酒楼周围都有形迹可疑的汉子围了过来,心里顿时感到不妙。
“退回……”
他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人,几个冒烟的铁疙瘩甩了过来。
“通!通!”
马棚周围硝烟弥漫,马棚中马匹嘶鸣,马棚顶部哗啦啦,离开塌了下来。
酒楼周围的人,包括酒楼之中,所有的人先是一愣,随后返身就跑,奔的不是远离酒楼的方向,就是隐蔽的角落。
刺客们根本不看轰炸的结果,他们甩出去了三轮震天雷,这才冲了上去。
“进去查看,一个不留!”
王威怒声喝道,率领军士们,团团围住了酒楼门口。
“啊!”
猛然,一个人站了起来,反身就向酒楼里逃去。原来是王府的一个卫士,侥幸逃过一劫,看到对方上前清查,不得已逃离。
“噗”的一声,一柄短斧自后飞出,重重砸入逃跑的卫士后背,鲜血迸溅,卫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一名军士上前,连刺几下,了无声息
“哎呀!&nbp;各位兄弟,别杀我,要多少银子都给!”
白三刀满脸是血,被提了起来。他腿上几处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到要害。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王威丝毫不为所动,狠狠一刀,扎入了白三刀的心窝。
“搜!&nbp;仔细点,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王威在白三刀的尸身上摸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发现,心里不由得一沉。
难道说,这些家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胡……兄弟,救……救我!”
张洪躺在血泊里边,左手被炸断,腹部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哥哥,你忘恩负义,卖主求荣,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兄弟我救不了你啊!”
胡宝眼眶一热,手里的短刀竟然刺不下去。
“兄……弟,哥哥……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张洪难以自抑,眼中流出泪来。
“哥哥,家人自有兄弟照顾,你一路走好!”
胡宝狠下心来,一刀划破了张洪的咽喉,两行热泪,抑制不住,落在了张洪的脸上。
“大哥,这有个盒子!”
一个军士上来,手里拿着一个解开的包袱,里面装着一个木盒。
王威打开木盒,里面正是状纸、奏章和几件金银玉器。
他打开状纸和奏章,确认无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狗贼呢?”
“回大哥,胡宝处置了张洪,张维被炸得不成样子,已经死了!”
“每人再补上几刀,不能留一个活口!”
王威一面吩咐,一面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状纸和奏章。
直到状纸和奏章变成了灰烬,他才放下了心来。
“人证物证都无,看你还告个屁!&nbp;等回去了,有你狗日好看的!”
王威看了看趴在街上、角落等处不敢抬头的百姓,向周围聚集回来的军士低声喝道。
“尸体全部带上,上马离开!”
一行人打马绝尘而去,许久,渡口上的人们才纷纷爬起,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自己的日常。
酒楼老板哭丧着脸,难道被炸毁的马棚前,眼睛忽然一亮,喜上眉梢。
原来,地上放着几锭银子,足以抵挡他马棚的损失。
“让开,让开,发生了什么事情?”
袭击发生了小半个时辰,风陵渡巡检司的官军才姗姗来迟。他们看着一地的鲜血,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盗贼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盗匪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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