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辽西走廊北端。从山海关到松山,辽西走廊西南——东北走势的海岸线,由松山弯折向东,狭窄的辽西走廊至此戛然而止。松山以北是小凌河下游辽河平原,地形豁然开朗,一望无垠。而锦州虽然号称辽西走廊北大门、辽东门户,其实已在辽西走廊以外。
自崇祯十三年清军占据大凌河畔的义州,包围锦州之初,就已经占据了松山以南的杏山。
从崇祯十三年夏到次年之春,明军与清军在杏山多次交战,清军退回到松山。明军向锦州城内运粮,以至于锦州的祖大寿能一直支撑到明清双方再一次的大战前夕。
乳峰山,锦州城西南十余里,女儿河从其和其西南的松山以北流过,一路向东北,于锦州城南和小凌河交汇,蜿蜒向南入海。
松山北麓,西石门,山谷之西,明军援锦必经之路,清军数万主力汇聚于此,满洲最彪悍善政的将领、睿亲王多尔衮亲自坐镇。
夏日炎炎,由于山腰到山底树木砍伐干净,用于安营扎寨,即便是处于群山和女儿河之畔的西石门,此刻也是有几分热度,山坡上零星的花草孤单摇弋,只有山顶上的绿林随风飘动,让人神往。
碧空如洗,白云朵朵,松涛阵阵,流水缓缓,天地一片祥和。
尖啸声响起,几只巨大的秃鹫滑翔而至,落入蜿蜒起伏的山地之上,疯狂啄食地上的腐尸,惊散了周围正在进食的一群野狗。野狗们纷纷走开,继续抢食山丘上其他的腐尸,牵肠挂肚,反正食物多的是。
人体器官散落,污血遍地,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腹腔被掏空,许多尸体白骨森森,破旗散车散落的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无处不在。
崇祯十三年七月,曹变蛟与援剿总兵左光先、山海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辽东总兵刘肇基,遇清军于黄土台及松山、杏山,互有杀伤。清军退屯义州。
崇祯十三年九月,松山以西黄土岭,明军向锦州外围清军发起进攻。双方各有损失,明军退去。
九月初九,宁远总兵吴三桂,辽东总兵刘肇基,将官祖大乐与清军激战,互有死伤。刘肇基部损兵千余,止获一级。洪承畴认为辽东总兵刘肇基短于调度,使总兵王廷臣代替。吴三桂、祖大乐降职。
同样九月论功,援剿总兵左光先年老无功,以白广恩代之。
崇祯十四年三月二十,明军五万马步东至松山,与清军接战于黄土台,血战连连,未分胜负。
四月二十五日,明军与清军激战于松山之东西石门,清军失利,死伤甚多。
五月二十四日,明军与清军接战,各有死伤。
六月十一日,双方战于松山东西石门,各有斩获,清军坚守,但士气大挫。
自明军大军东进前,双方关外屡次野战,明军似乎并无重大败绩,各路援军表现足够出众。大明将士用他们的战场表现,印证了“满万不可敌”,只是一个无知的笑话。
忽然,秃鹫冲天而起,野狗四散奔逃,紧接着,隆隆的马蹄声震天动地,东西石门的清兵,都是惊讶地向南望去。
远处的山地上,无数颗黑点密密麻麻出现,随着黑点向前变大,无数步骑滚滚而来,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铁骑突出,寒光铁衣,无边无际,漫山遍野。
万军从中,“明”字大纛和各色“王”、“吴”、“马”、“杨”总兵大旗烈烈作响,铁甲猛士迤逦而来,气势迫人至极。
“吹……角!”
观望的清军将领脸色惨白,颤声喊了起来。
苍凉浑厚的号角声吹起,无数的清军蝗虫一般涌出了营包,纷纷集结成阵,将士持枪执刀,摆弄火器,如临大敌。
自明清交战以来,如此大规模的明军来袭,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无数的明军,漫山遍野的步骑突进,骑兵如潮护住两翼,步卒大阵中间,火炮幽幽,一片旗帜的海洋。无边无际的铁甲卫士,龙精虎猛,凶神恶煞,一股杀气,弥漫了整个战场。
明军越来越近,战车滚滚,各色火器眼花缭乱,将士脸上风霜之色尽显,箭囊满满,火铳如林,铁甲铮然,一看就是百战猛士。
“娘啊,这么多明军!”
朝鲜藩军的主将、平安兵使柳琳,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腿剧烈地颤抖起来。
天朝上国,即便是内外交困,天灾,依然是朝鲜仰视的存在。
蒙古固山额真库鲁克达尔汉阿赖脸色煞白,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瘦掉的骆驼比马大,大明有如此浩瀚的军威,此战若败,以后蒙古部落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慌什么,准备迎战!”
多尔衮脸色铁青,一鞭打翻了一个惊慌失措的汉官,对着周围惶惶不安的部下,大喊了起来。
看旗帜,这只是明军的四路总兵,已经是六七万之众,其它五路兵马还没有到达。难道说,明军另外五路,驻扎于塔山和杏山之地?
一众清军将领汇集于阵前,人人都是面色凝重,眉头紧皱,远处的大明大军,忧心忡忡。
东西石门山高沟深,沟壑纵横,明军想要增援锦州,跨越东西石门不说,还要对付距离锦州更近驻扎在乳峰山的清军,就看明军有多少血来流了。
“老十四,看来是洪承畴到了!此贼善于用兵,布阵极严,真是我大清国的祸害!”
多尔衮的胞兄,武英郡王阿济格阴沉着脸说道。
多尔衮一母三胞,阿济格最长,是努尔哈赤十二子,和十五子多铎执掌镶白旗,而十四子多尔衮掌管正白旗。满洲两白旗归三兄弟掌握,是满洲集团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十二哥,洪承畴善用兵,这又是九边精锐。这一仗,恐怕不好打呀!”
多尔衮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众军。这一场恶战下来,虽然依靠地势险要,但也不知道,到时要死多少将士。
“也不知道,这王字旗,是不是王泰的部下?”
多尔衮打量了一会,忽然开口,看来济南城头血战的一幕,让他记忆犹新。
“不管是不是王泰,这都是一场恶战啊!”
阿济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明军如此兵强马壮,让他心头压抑至极。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老十四,你说,要不要告诉黄太吉,让两黄旗和两蓝旗的那些家伙上来凑凑热闹?”
黄太吉处死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生母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让她为努尔哈赤殉葬,这使得多尔衮三兄弟对黄太吉没有好感。再加上黄太吉对多尔衮兄弟,尤其是多尔衮的刻意打压,多尔衮兄弟和黄太吉,早已经貌合神离,隔阂甚深。
所以阿济格对黄太吉直呼其名,也就不算什么了。
“十二哥,算了吧,那只是自
找苦吃!要是咱们让两黄旗或是两蓝旗上来,准是被臭骂一顿。不死些人,不好好打上几仗,恐怕我就是贝勒了!”
多尔衮冷笑了一声,对黄太吉的怨气,显然非同一般。
清军围困锦州,主帅多尔衮让部下调换休整,以至于明军把大批粮草送进了锦州城。黄太吉震怒之下,把多尔衮由睿亲王降为了睿郡王。
两黄旗由黄太吉掌管,正蓝旗由黄太吉长子豪格执掌,镶蓝旗济尔哈朗也以豪格马首是瞻。阿济格想让两黄旗和两蓝旗冲锋陷阵,未免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
至于两红旗,虽由代善执掌,但自镶红旗旗主代善之子岳托死于非命,两红旗人才凋零,声势早不如往年间。
“老十四,看来明军是要安营扎寨了。”
看到明军没有立即进攻,阿济格的脸色,莫名地缓和了一些。
“十二哥,你说黄太吉的身子骨,能撑多久?”
多尔衮轻轻一笑,阿济格还没有反应过来,多尔衮已经向旁边的将领下了军令。
“传令下去,各旗准备迎战。派人前去,告诉东石门和乳峰山的守军,让他们给我守好了,不能出岔子!”
明军兵强马壮,如此势大,不用问,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一旦玩忽懈怠,所带来的恶果无法预料。
明军安营扎寨之时,洪承畴站在一处高地,拿着千里镜,向着远方翘望。
崇祯十四年(1641)七月二十六日,明军在宁远誓师。三天之后,也就是二十九日,大军前军抵达松山,其余各军陆续跟进。
明军曾在这里与清军大战数场,洪承畴对这里的地形,自然是十分熟悉。
“洪督,你看这乳峰山……”
王泰指着远处,欲言又止。
“王泰,看来你也想到了这点。”
洪承畴轻声一笑。也许是后路有重兵把守,让他心神大定,压力消除许多,心情也好了几分。
“建奴大军屯驻于乳峰山东侧。我军可于到今夜子时,抢占乳峰山西侧,居高临下,火炮滚石,都是极为便利。攻打乳峰山之时,再攻打东西石门、黄土岭,以分建奴之势,使之无暇顾及,早日打破建奴封锁,驰援锦州。”
王泰点了点头,洪承畴部署没有问题。如今虽然也和历史上一样,同样是一字长蛇阵,但后路有重兵,不是头重脚轻,就看谁能抗打了。
回头望去,明军环松山城以北,于乳峰山与松山之间,已经结起数座大营,七座步兵大营居中,骑兵营驻于松山东、西、北三面,与车营相互辉映。无数的明军正在挖掘长壕,壕边则是木栅护卫,外围车营遮护,整个安营扎寨井然有序。
王泰暗自赞叹。看来这洪承畴,果然知兵。
大军誓师东进,他带三千亲军随洪承畴一同直抵松山。他暂时和王廷臣合兵一处,王廷臣为主将,他为副将,这也是为了迷惑清军。
至于河南卫军其它各部,尾随大军之后,趁着夜间纷纷涌入笔架山、杏山、塔山,以及长岭山,为大军后路畅通,做好不时之需。
不管清军会不会如历史上一样断明军后路,河南卫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随地与清军恶战。
崇祯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明军全军到达松山,是夜,明军向清军发动突然攻击,攻占乳峰山西侧,明清双方恶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