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架山中寨,赵应贵脸色阴沉,仿佛要滴出水来。
阵亡467人,伤453人,一场前寨的恶战,据寨而守,竟然损失了930人,还包括一营的主将,一营的副将。
“将军,刚刚,又有32名兄弟重伤不治……”
郑二上来,低声禀报,往昔的嬉皮笑脸荡然无存。
“其他的兄弟呢?”
赵应贵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压抑至极。
“医官说,还有20多名兄弟生死未卜,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了。其他的兄弟大都无碍,大部分兄弟伤好以后,还能继续上阵。”
郑二的话,让赵应贵脸色好看了点。
河南卫军甲胄精良,战场上受伤,除了少部分身中要害,其他基本上都是轻伤,回归战场的可能性大大优于同时代的其他明军。
两个辽东军官面面相觑,轻轻摇了摇头。
汝宁卫虽然伤亡900多人,但杀了至少上千清军,心里还不满意,实在是有些不知足。
“将军,下面的战事,就交给我们甲、乙、丙三营吧!”
甲、乙、丙三营的将领们,纷纷上前请战。
“将军,没有了曹把总,我们丁营还能战!”
“将军,让我们戊营上吧,我们要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丁、戊两营的军官们更不示弱,经历了前面的恶战,他们现在是战意熊熊。
“郑二,现在鞑子是个什么情形?有多少人?”
赵应贵点了点头,看向了郑二。
“将军,鞑子正在前寨休整,看样子是想把咱们一举拿下。鞑子大概有三四千人,看样子,好像有条大鱼!”
郑二看着赵应贵,试探道
“将军,要不咱们攻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鞑子!”
“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现在过去,咱们是仰攻,真以为鞑子是泥捏的?兄弟们的命不值钱吗?你这个时候猛攻,即便鞑子招架不住,他们也能退走,那你还打个屁!”
赵应贵一顿呵斥,把郑二骂的满脸通红,连连点头。
“大哥教训的是!大哥教训的是!”
“打仗多动动脑子,不要一根筋!”
赵应贵教训着郑二,也给其他的将领布置战术。
“一会鞑子攻山的时候,给我猛打,火炮,震天雷一起用。到时候潮水起来,看鞑子往那里逃?”
将领们面面相觑,郑二小心翼翼问道
“将军,你是说,要全歼了前寨的鞑子?”
“要不你以为呢?”
赵应贵脸色难看,交待了下去。
“你们都准备好了,好好休息。一会鞑子攻山,不要想着击退他们,我要的是全歼,一个不留!”
众将一起慨然领令,人人都是振奋,各自下去准备。
赵应贵看了看前寨,比划了一下。
“郑二,你说这火炮,能打到前寨吧?”
“大哥,看这距离大概一里半,应该没有问题!”
“你让炮营把那几门短膛铜炮抬上来,等一会要有用处!”
赵应贵看着前寨密密麻麻的清军,眼神里的一丝阴冷,让郑二心头一惊。
看来,赵应贵这次是真发怒了。
汝宁卫在中寨厉兵秣马的时候,前寨的清军也是信心满满,战意十足
眼看着吃饱喝足,休整的差不多,阿济格站在前寨的一处高台,挥刀大声呐喊了起来。
“大清国的勇士们,夺下笔架山,杀明狗!”
“杀明狗!”
无数的清军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呐喊,直震云霄。
号角声响起,鼓声密集,赵应贵向坡下看去,只见无数的清军手举盾牌,手持刀枪,嗷嗷叫着,向上攻来。
“鞑子长于野战,步骑结合,现在却要攻山,火炮骑兵都用不上,真是狂妄至极!”
赵应贵看向了远处的海道,海潮泛起,海道已经消失不见。
赵应贵冷哼一声,大声喊了起来。
“火炮,准备!”
“震天雷!准备!”
寨墙后的军士们,纷纷拿出了震天雷。炮手们则是手忙脚乱,忙着装填弹药。众军只等一声令下
,就要发起攻击。
清军密密麻麻向上,刀盾手在前,重甲兵随后,弓箭手们手持弓箭射击,火铳兵则是举着火铳,随之跟进。
一时间,巨大的坡道上,全是奋力向上的清军,犹如蚂蚁一样,到处都是。
“掷弹!”
眼看着清军已经进入了五十步的范围,赵应贵一声令下,军士们纷纷点燃了震天雷,雨点般扔了出去。
“轰! 轰!”
无数柱黑烟腾起,震天雷纷纷在清军人群中爆炸,清军死伤惨重,纷纷被炸翻在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伤者大声嚎叫,死者一片一片。向前的清军,一下子给炸蒙了。
又是数百颗震天雷从山坡落下,硝烟弥漫,弹片凌空飞舞,如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清军将士的性命。清军又是栽倒一片,即便是那些重甲兵,死伤者也是大有人在。
清军军令严苛,没有鸣金收兵,他们不敢后退,硬着头皮向上爬去。
山坡上到处都是焦黑的土石和小坑,尸体血肉模糊,残肢断体、人体器官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喊叫声,死尸累累,伤者在血泊之中呻吟蠕动,直如人间地狱。
“怎么会这样? 这些明狗,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火器?”
阿济格站在前寨的一处高地,看着眼前惨烈血腥,血肉横飞的惨烈情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只是短短片刻过去,清军至少损失了五六百人马!
明军的反抗,怎么会如此凶猛,比原来更厉害?
他一时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是应该继续进攻还是停止。
阿济格正在目瞪口呆,山坡上的明军,又开始了火炮打击。
“装填弹药!”
“举枪,瞄准!”
两千火铳兵排成三排,齐齐举起手里的火铳,装填弹药,跟着瞄准。
“射击!”
郑二一声令下,旗官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白色的烟墙跟着腾起。
第一排刚射完,第二排火铳兵立即递上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同时接过第一排火铳兵打过的火铳,递给第三排的火铳兵,同时接过他们手里装填完毕的火铳。
而第一排的火铳兵,开始了第二轮的射击,周而复始,没有停歇,连绵不断。
火铳比火炮射击更加密集,也更加准确,清军一片片被打翻在地,血肉模糊,硝烟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乎不能呼啸。
那些躲在射击死角的清军,良久不敢抬起头来。上面的明军不时扔下震天雷,让清军胆战心惊,再也不敢继续向上。
“明军的火器,怎么这么凶猛?”
“看样子,明军好像不止一千人,看样子有三四千!”
阿济格身旁的清军将领心惊之余,议论纷纷。
清军将领们的话,让阿济格心头也是一惊。
难道说,这是明军的阴谋诡计,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阿济格正在心惊胆战,突然,旁边的蒙古将领大声喊了起来。
“明军的火炮!”
阿济格抬起头来,向着中寨的半山腰看去,只见一些明军炮手正在装填弹药,看那火炮炮口的方向,正对着前寨。
“明军在干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山上,火炮有用吗?”
实心铁球在平地上借助弹跳杀伤对方,霰弹则是因为距离太近,不过两三百步,而有缺陷。
现在,一里半的位置,明军发炮,这不是大炮打蚊子,太过浪费吗?
尽管如此,阿济格等人还是藏在了一处山坡后,以防万一。
“开炮!”
几门火炮一起开火,浓烈的烟雾腾起,炮声震耳欲聋,巨大的炮弹在空中飞舞,呼啸着纷纷落入了前寨。
一颗炮弹落地,刚好落在一群清军人群中,就在清军们心神不定时,炮弹忽然爆炸,弹片凌空飞舞,六七名清军被炸翻,带来一片腥风血雨,还有痛苦的惨叫。
另外两颗开花弹炸的土石纷飞,炸死打伤清军数人,即便是四五米外也不能躲避。
中寨的山坡上,火铳连绵不绝,清军死伤累累,鲜血汇成了小溪,向着低处流去,所经之处一片殷红。
阿济格看到,仓皇撤退的清军人群中,博洛忽然重重摔倒,一动不动。
卫士们把他抬了下来,阿济格才发现,博洛背后都是血窟窿,已经咽气。
“撤兵!”
阿济格大声呐喊,旁边的清军将领赶紧带人上去传达军令。
令旗挥下,鸣金收兵声传来,清军纷纷脱离了战场,向后退去。
“追击!”
明军从山上开始向下追击,震天雷在空中飞舞,弹丸织成雨网,退军的路上,一批又一批的清军被打翻,被炸翻,被刺死,留下了无数的尸体。
没有火器,骑兵无法施展,前寨的清军,包括将领们,人人都是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潮水已经淹没了海道,没有了退路,面对如潮而来的明军,他们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即便是他们无所畏惧,但形势比人强,想要和明军火器对决,似乎没有半点取胜的把握。
看这些明军的数量,不用问,这是一个圈套。
四五千的明军,如此犀利的火器,扮猪吃老虎,这是要把清军包饺子啊!
弓箭手们还在负隅顽抗,他们躲在山石等隐蔽处,拼命发箭,可以看到,不时有明军被他们射倒,但回复他们的,往往是对方更加凶猛的火器还击,尤其是震天雷,往往飞来十几个,弓箭手们就崩溃了。
没有火炮,死伤累累的弓箭手怎么对付对方数千的火器攻击。往往弓箭手还在奋勇抵抗,那些汉军火铳兵首先崩溃了。
他们的火绳枪发射慢不说,还不时受到海风的影响,再加上人数又少于对方,在对方火炮的狂轰滥炸下,排铳射击下,他们惊慌失措,开始疯狂逃窜。
“回来!你们这些杂种!”
满洲将领们大声喝骂,刀砍枪刺,但汉军旗众还是如惊惶的兔子一样,嘴里狂呼乱叫着,潮水般向后溃去。
近千的汉军旗首先崩溃,本就死伤惨重的清军大阵瞬间塌陷,这让许多还在坚持的清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蠢货!四面都是海水,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就是死路一条!”
清军将领们的怒吼,并不能让溃逃的汉军旗们停下,他们纷纷涌入了海岸边,许多人脱掉铠甲,直接跳入海中,向着岸边奋力游去。
“降了!降了!”
“饶命啊!”
那些无路可逃,不敢跳海逃生的汉军们跪地求饶,到处都是,却迎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射击和刺杀。即便是那些跳海逃生者,也被对方的排铳无情射杀,就像他们在岸边对付大明的百姓和官军一样。即便是有一些侥幸逃脱者,百不存一。
明军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前寨中央高地上,密密麻麻的镶白旗和正蓝旗清军聚集在中间,三四百满蒙骑兵在外围,准备最后的决战。
阿济格拔出刀来,看着身边惊恐不安的清军,大声咆哮了起来。
“大清的勇士们,准备迎战!”
赵应贵脸色阴冷,指挥着部下前进,眼神狰狞。
“火炮掩护、火铳兵在前,掷弹兵在中,长枪兵据后。给我推过去,一个不留!”
火炮轰鸣,火铳兵徐徐而进,火铳齐发,掷弹兵不时甩出震天雷,他们中虽然不时有人倒下,但就这样,排山倒海般平推了过去。
弓箭手被打的东倒西歪,重甲兵被震天雷炸的血肉模糊,就连那些汇成骑阵、奔腾而来的满蒙骑士们,也被火炮和震天雷轰炸的人仰马翻,被排铳打的东倒西歪,支离破碎,没有人能够幸免。
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飞了过来,剧烈爆炸之中,浓烟滚滚,土石纷飞,阿济格心惊肉跳,还来不及躲开,就觉得耳鸣头疼,下半身剧痛不已,紧跟着眼前一黑,轰然摔倒在地。
“武英郡王!”
清军们大惊失色,他们纷纷涌了过来,想要救出烟雾笼罩中的阿济格,却被更加凶猛、更加密集的排铳打翻。
“杀明狗、杀明……”
阿济格奋力说出几个字,留在他瞳孔中的,是滚滚烟尘中不断被打倒的清军,他们疯狂逃窜,惊恐的面孔之上,找不到任何“满万不可敌”的神采。
射击声、爆炸声、厮杀声不绝于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笔架山上,才恢复了平静。
海岸边,目睹这一场大屠杀的图尔格心惊胆颤,他撤军十里,并赶紧向杏山以北的黄太吉,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