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场面,想起昨天拜神被人捷足先登,赶紧建议道。
“公子,吃完饭,咱们再去拜拜神?”
“也行,顺便走走,消消食。”
李守备已死,王泰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二人很快吃完饭,王泰站起身来,迈步出了酒楼。
出去转转,探探风声,看能不能早些离开。
二人走到酒楼门口,酒楼外的乞丐不知什么原因,骂骂咧咧,互相打了起来。乞丐们你追我赶,很快到了王泰主仆二人身旁。
众乞丐拳打脚踢,打的不可开交,口鼻出血,高大的乞丐靠近了酒楼门口,一边和几个乞丐对打,一边冲着王泰主仆方向大声喊道:
“鬼鬼祟祟,躲在酒楼周围,想要害老子,给你个狗胆试试!”
二人目光一对,乞丐微微一怔,立即认了出来,这不正是昨天早上阻挡李守备几人当街杀害二哥的那人吗?
王泰不认识对方,不过高大乞丐冲他拼命呐喊,显然是刻意为之,他立刻警惕地看向了周围。
墙角、屋檐下、甚至路边摊上吃喝的,果然有一些汉子身形剽悍,形迹可疑。
“公子,你没事吧?”
王二见乞丐追打着离开,赶紧上前问候王泰。
“回去,有恶狗!”
王泰面色阴沉,转身进了酒楼。王二一头雾水,紧紧跟随。
“赶紧走,一群叫花子,脏兮兮的,别影响酒楼的生意!”
伙计赶着乞丐们离开。这些乞丐,打架斗殴竟然到了酒楼门口,这生意还怎么做?
王二一路追随,看王泰面色凝重,便也不再吭声
二人回到了客房。一路上,王泰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有人跟踪。
王泰回到屋中,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官府的探子,还是……
“公子,好像有恶狗跟踪咱们?”
王二过来,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暗中观察,也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除了秦王府,别无他人。”
王泰思虑片刻,冷笑了一声,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在这整个西安府,和他有过节的,除了郑雄父子,就是秦郡王了。他是临时决定来西安城,郑雄恐怕不知道他的行踪。看来他被人认了出来,想对他下手的,也只能是秦王府的人了。
如果是官府怀疑他杀了李守备,恐怕他已经锒铛入狱了,也不会坐在这里。
秦王府,如今和他是不死不休了。
“公子,那些个要饭的,为什么要帮咱们?”
王二仍然是一头雾水。
“或许是一饭之恩而已。”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秦王府的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耀武扬威,最熟悉他们的,自然是城中的乞丐了。酒楼周围肯定有不少秦王府的人,看来,咱们已经被跟踪一段时间了。”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若不是他发了善心,施舍了一笼馒头,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
“公子,这些乞丐好像在那里见过?”
王二脑子灵活,加上要照顾王泰的安全,对周围事物都是多加留意,下意识的记了起来。
“昨晚,醉春阁不远,看来,那个李守备,是这些人干的了!”
王泰微微一沉吟,前后事情一串联,马上猜了个不离十。
“公子,你是说,这些乞丐杀了李守备,他们是为昨天被杀的乞丐报仇?”
王二惊讶地喊了起来,马上被王泰的“嘘”声阻止。
“公子,你说的没错!&nbp;现在想起来,李守备几人被杀,一定是这些乞丐所杀!”
王二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公子,这些乞丐知恩图报,可比那个李守备强多了!”
王泰点了点头。要饭的比官军更懂道义,这是怎样的世道?
他们杀了李守备,朝廷的官军,只怕西安城是没办法呆了,否则人心隔肚皮,早晚出事。
王泰不由得眉头又皱了起来。
“公子,你先不要多想,你就说说,秦王府的人,会不会晚上动手?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王二心头惴惴不安。看来上次,真是把秦王府的人给得罪了。
“不要慌!”
王泰抬起头来,看了看惴惴不安的王二,微微沉思了片刻。
“外面的情况不知道,不宜出去。今天晚上,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明天一早,咱们再离开西安城,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李守备的事情并不大,二人也不需要过分担心。今夜若是有人敢行刺,王泰也绝不会束手待擒,一定会痛下杀手。
“咯吱”一声,伙计满脸笑容,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了架上。
“客官,洗洗脸,解解乏。”
王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疑惑不解的伙计叫了过来,又一块银子塞入他的手中。
王泰在伙计耳边低声细语,然后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了伙计。
伙计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随即退出了门去。
“公子,你给伙计说了什么?”
“让他传个话,仅此而已。”
王二微微叹了口气。王泰做事,从来都是仁至义尽,不管事情多么艰难,不管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公子,那些个要饭的,你真的愿意收留他们?”
“事已至此,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王二点点头,迟疑道:“公子,李守备已死,要不要去告诉丁香姑娘?”
“千万不要。万一让官府得知丁香和咱们有关,岂不是双方都会有麻烦?&nbp;万一此事再牵扯到那些乞丐身上,那就麻烦大了。”
王泰心中暗暗思量。既然李守备已死,孙枝秀不在,还是早日离开西安城这是非之地,以免惹火烧身。
天色微亮,武庙周围一片寂静,庙后一栋废居之中,稻草之上,密密麻麻的乞丐们睡了一地。
明末天下大乱,战火连连,百姓流离失所,乞丐应运而生,西安府城中,乞丐人数成千上万,他们拉帮结派,抱团取暖,有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者,但大多数人,仍然是社会底层,靠乞讨艰难度日。
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打狗棒、丐帮帮主,纯粹是意淫,乱世之中,乞丐们的生活,不知要单调苦难许多。
“三弟,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外地人?&nbp;万一被秦王府的人发现了,咱们就更难了。”
一个身材长大的乞丐,靠墙躺着,和旁边的乞丐聊天。
“大哥,这人忠肝义胆,昨天阻止李守备杀二哥,他对二哥有恩,咱们欠他的。”
三哥的话,让大哥吃了一惊,点点头道:“怪不得我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原来是昨天街上那人。”
三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今天,他又给了咱们两笼馒头,有情有义。咱们欠他的,自然要还给人家。”
三弟年纪轻轻,说话声却低沉,让人有说不出的沧桑。
大哥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难色。
“三弟,你说的是。杀了李守备那狗贼,给老二报了仇,大哥我也是心里痛快。只是人多口杂,事情难免会泄露,这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兄弟众多,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因为什么事情向官府告密,他们可就好日子到头了。
“大哥,三哥,要不咱们去投流贼,至少也能混口饭吃!”
有人刚说出来,立刻遭到三哥的断然拒绝。
“郑二,你狗日的胡放屁!&nbp;流贼烧杀抢掠,我父母就是死在他们手上!&nbp;谁要再提投靠流贼,我和他没完!”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大哥才苦笑道:“只怕以后,咱们这日子就难过了。”
三哥垂头不语。杀了李守备几人,只怕这西安城,是难呆了,但茫茫苦海,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之徒,那里又是他们的落脚之地?
众人正在愁眉苦脸,忽然,有乞丐慌慌张张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递给了大哥。
“大哥,三哥,有人递了纸条给咱们,说是一看便知。”
三哥接过纸条,心头一颤,急忙展开,轻声读了出来:
“咸阳县,王家庄,王泰。”
大哥疑惑不解,看着低头沉思的三哥,急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三哥脸色微红,声音低沉,短促有力。
“大哥,果然是否极泰来,咱们兄弟有活路了!”
天色已大亮,光线射入房中,刺目异常,麻雀在院中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此时辰时已过,店中的客人纷纷出去,很快店里面一片安静。
张亮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一处床铺旁,推了推还在酣睡的李度。
“快起来,王泰这小子,现在还没有起床吗?”
“应该没有吧。”
盯了后半夜,李度也是头脑一片浆糊。
“要是有动静,盯着后院的兄弟也会过来禀报。”
张亮点了点头,又倒回床上,假眯了一会,睁开了眼睛。
“不对,都这个时候了,王泰应该起来了!”
二人匆匆来到柜台,问了掌柜的才知道,王泰二人一早就结账离开了。
“怎么可能,他们的马不还在马厩里吗?”
二人都是有些气急败坏。
“他们说手头紧,马匹已经折价卖给了小店。二位找这两位客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掌柜的一脸茫然,张亮急的直跺脚。
“掌柜的,你可是坏了大事,他们和秦王府有瓜葛,我看你怎么向郡王交代!”
掌柜的冷笑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
“二位,老夫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nbp;“聚仙楼”的后台是谁,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老夫还有事,恕不奉陪!”
张亮和李度出来,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垂头丧气。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也只有向秦郡王如实上禀了。
现在唯一还有些希望的,就看王府的人,能不能在半道劫杀王泰了。
丁香从衙门回到家中,吃完饭,出门转了几圈,确信没有人监视,她才来到了“聚仙楼”。
衙门查到李守备找过她,但她有客人作证,况且李守备三人都是精壮汉子,三人同时被杀,显然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办到。
但李守备三人是找过她被杀,又和她的两个客人起了小小的冲突,官府怀疑那两个客人,她虽然知道对方的住处,但她却并没有告诉官府。
她是有些懦弱,但她不是弱智。别人为了她而对李守备痛下杀手,她不可能恩将仇报,反而置对方于死地。
想方设法,却没有见到对方,她反倒放下心来,同时心里又有些遗憾。
茫茫人海,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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