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没听错,师爷说的是“告诉”!
是的,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下,师爷吧嗒吧嗒嘴,像是撒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半晌儿,师爷终于开口了,他缓缓地说道:“你知道,你在南方为什么会遇见那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儿吗?”
师爷这么一问,我一愣,没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师爷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事发的前一晚,你师傅找到我,死活让我想办法把你拖在南方,不让你回来,你师傅才是真正用心良苦的人。”
我心头一凛,我说怎么在南方的时候,总是出现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敢情是师傅和师爷俩人在背后一起使劲呢!
师爷用力的抹了把脸,脸上露出一缕疲惫,继续说道:“起初,我死活不同意,可你师傅愣是软磨硬泡了一宿,我被他磨的没办法了,才勉强答应。第二天,我去了清风观,道观经历了什么,我从头看到尾,但你师傅死活不让我插手,他带着清风观的弟子,血海厮杀中,击退了一批又一批的黄皮子。“
师爷的一番话,听的我眼泪霎时汹涌,心头不断地颤抖。
师傅是用道观,硬生生的把我保下来了,他居然能想到让师爷拖住我这个办法,可见,他当时得有多难!
可师爷这不也是干预了人间是非吗?
我颤抖着问道:“师爷,您这不算干预因果吗?”
师爷一怔,挥挥手,说道:“嗨!我这都是小事。”
我知道,我欠了师爷的人情。
师爷连忙岔开话题,像是讲故事一般,缓缓地说道:“那晚,黄家扛着两面大旗,第一面上面写着‘黄’字,第二面,写着‘征’字。你可知道,这第二面旗,意味着什么?”
我木讷的摇摇头。
师爷接着说道:“这面旗,来路很大,是金花教主御赐的旗,征的意思,是正义的战争。玄虎当年杀了黄天智,被黄家告到了八宝金光洞,金花教主直接拍板儿,就要踏平你清风观。”
我恨恨地说道:“可当初,明明就是黄家挑事在先,景元师傅也差点丧命,他们怎么不说?”
师爷用手指重重的敲击桌板,大声说道:“黄天智死在了清风观就是事实,至于景元,说到底,他没死。”
我心里悲愤交加,我怒吼道:“是不是谁死了,谁就有理?那今天黄家给我逼死了,我是不是一样有理!”
师爷咂咂嘴,说道:“到底是年少,你急什么,人嘴两张皮,他们怎么说,咱们管不了,你要想接着往下听,就把你那狗脾气往回收一收。”
没办法,我只好收起自己的火气,也暗骂自己没城府,说好要成为虞澜父亲那样的人呢?
师爷看我蔫吧了,继续说道:“黄家特别聪明,开打之前,特意上表天庭,这么做的意图也特明显,无非是想一直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位置上。黄家踏破山门的那一刻,你师傅没让震乾院的人出来,你师傅的意思是,不能让清风观绝了根儿,自己带着徒弟们,直接冲进了黄皮子堆里。”
说到这里,师爷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出现的悲伤,他皱着眉头,胡须在不停的颤抖。
他轻声地说道:“那天,黄家带着密密麻麻的兵马,四梁八柱为开路先锋,内家弟子做护法,黄家十二个兄弟坐在轿辇之上,黄天洪直接劈开了清风观的山门,山门一倒,黄家的兵马鱼贯而入。黄家的十二兄弟,各个都是一只脚迈进了仙班的主儿,你师傅终究是个凡人,挡不住他们是情理之中。”
这一番话,听的我心如刀割,师傅这人,到什么时候学不会自私,黄家这么多人,他一个怎么能扛得住啊!
师爷像是开了闸一样,继续往下说道:“你师傅一个人力战黄家十二地仙儿,起初还能有还手余地,但终究不敌,被困在人群当中,景元、景元他……”
师爷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捂着心口,长呼了几口气,慢声说道:“景元,把所有的符箓都贴在自己身上了,直接冲进了战场,拿命给你师傅炸出来条缺口,你师傅这才活下来。”
师爷说的不是话,是刀子,是刮骨的刀子!
这些事情,一点点在我身上划着。
我恨自己,因为自己的无能,祸及他人,甚至致人惨死丧命,这不是用一句自责就能遮盖的。
这是耻辱,是羞愤,是罪人!
师爷并没有停止,平静了情绪后继续说道:“玄虎一个人挡在内殿前面,黄家无数的弟子都死在他的棍下,任玄虎功法通天,但双拳难敌四手啊,黑压压的一片黄皮子生生给他扑倒,你以为他的腿是折了吗?错!他的腿,让黄皮子啃了半截!”
师爷颤抖着胡须,说道:“崇、崇南,致死护在三清像面前,黄天骄把他当做鱼饵,用铁钩钩住了他的琵琶骨,悬在天上,引得众位弟子拼相救。黄家在他的脚下布下了幻阵,进去的人都中了迷术,这些弟子,笑到抽搐,笑到肝胆俱裂,他们都是活活笑死的啊!”
师爷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活了几千年,比这场面大的仗,我见的太多了,但我没见过这么惨烈的,黄家手段歹毒的令人发指!”
“惨啊,惨啊!”师爷仰天大呼着。
师爷的情绪竟然崩塌了,他可是天下第一白纸扇啊,能让他不顾颜面的破了城府,当时的场面究竟会何其惨烈?
我仰天闭目,回想起在震乾院问道的日子,景元的严苛,玄虎的霸道,崇南的憨厚,师傅的慈爱,一众师兄的照顾。
往事历历在目,亦泪泪在目。
我彻底明白师傅为何如此隐瞒了,黄家的手腕子又毒又硬,我承认,我现在确实不是黄家的对手,但这颗种子,已经在我心里埋下来。
前半生,给家仇活,后半生,给道观活!
我强行克制住情绪,躬手说道:“师爷,你们的苦心我理解,但只要我没死,这事就不算完,活着干,死了算!”
师爷看着我,抿着嘴,想说的很多,但千言万语化作无言,他只是用力的拍拍我的肩膀。在他眼神中,我看见一抹坚定,或许,他如果不是碍于身份,早就披甲上阵了。
师爷的情绪快速的调整好,他还是那个波澜不惊地白纸扇。
师爷轻声的问道:“还有没有要问的了?你的时间没多少了。”
我忍着心里的疼,咬着牙问道:“我就问三件事,第一个,谁把我这些师兄挂在墙上的?”
“黄天洪。”
“谁把三清像倒过来的?”
“黄天娇。”
“他们现在在哪?”
“八宝金光洞!”
我点点头,搭手做礼,高声说道:“谢过师爷。”
可我这一回头,师爷的大手一下就拍在我肩膀上,我疑惑地回过头,问道:“您,还有嘱咐吗?”
师爷坚定地说道:“你岁数小,你师傅怕你担不住这幅担子。如今,我背着他,把所有的事都讲给你听,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一个年纪,有一个年纪的作为,你这个岁数,注定掀不起大风浪,这是命,你得认。论心计,论手段,论本事,你在黄家面前如蝼蚁,如果你现在就打算报仇,那只能说我看错人了。”
言罢,师爷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让我失望,别让你师傅绝望,走吧!”
我感激的看了看他,飞速往外跑去。
师爷在背后远远的喊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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