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星苒对新工作的薪资倒没有特别高的要求,只是希望离首都大学近一点,方便她今后查阅资料;再来是要包住宿,这样就不用再和庄良平兄妹住在一起。
但这两个条件并不好同时满足,所以她在外面转了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
“麻烦让让!”
伴随着一声清爽的吆喝,一个男学生踩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庄星苒旁边骑过,带起一阵短促的风。
庄星苒抹着额上的汗,看着对方身下飞速旋转的两个轮子,又弯下腰敲了敲自己酸痛的双腿,难得有点孩子气的,酸不溜丢地想——
等以后有条件了,她一定第一时间就研究出电瓶车!
虽然走一天已经挺累了,但既已经到了首都大学门口,庄星苒就想顺便去图书馆看一看。
结果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被告知没有学生证不能进,她只好又郁闷地往回走。
这会儿学生们都还在上课,庄星苒一路上都没见着几个人,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突然,她似乎隐约听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像是惊叫,又像呼喊。
庄星苒不由停住脚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是有人在喊“救命”,大概是东南方向传来的。
她下意识就往那边跑。
庄星苒很快就看到了呼救的人。
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此时站在湖边的一颗柳树下,一边喊,一边抓着根成人臂长的枯树枝往前方伸,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而前方湖面上,正扑腾着一个孩子!
老人见孩子抓不住树枝,反而因为挣扎离得越来越远,一时心急,竟颤颤巍巍地伸出腿,打算自己下水!
好在庄星苒终于跑到了近前,赶紧拉住老人往后一扯,见她摔坐在草地上安全无恙,也来不及多说,纵身跳进湖里,朝溺水的小孩游去。
求生的本能让溺水者拼命挣扎,即便只是个几岁的孩子,濒危之际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要不是原主这几年为了赚钱什么活儿都做,练出了几分力气,庄星苒恐怕一时还制不住他。
孩子被救上岸,吐了几口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抽噎着叫“奶奶”。
老人家抱着孙子跟着掉眼泪,一叠声地朝庄星苒道谢。
而庄星苒听孩子哭声洪亮,知道人没事,心头也跟着一松,顾不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了岸边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抹了把脸。
如今天气虽然不冷,但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也十分不舒服,庄星苒皱着眉扯了扯,有点苦恼要怎么办。
这时,拥着孙子的老人家红着眼,满怀感激地开了口:“姑娘,我是学校职工的家属,家就在前面不远,要不你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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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星苒原本打算换完衣服就回去,但赵奶奶非得拉着她去吃饭,说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我儿子是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做菜味道顶顶好!可惜他今天得上班,不然应该在家里专门给你做一顿才是。”
庄星苒就这样被她拉着一路来到食堂。
赵奶奶熟门熟路在后厨找到儿子,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真的太感谢你了同学,不然今天可真是……”肤色黝黑的壮汉一脸的后怕,说到一半抓着庄星苒的手使劲摇了摇,又郑重鞠了好几个躬。
为了表达对庄星苒的感谢,陈树专门去请示了领导,开小灶给她炒了好几个菜。又说等他下周放假,再专门请她去家里吃。
庄星苒对这样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只说不用。
“要的要的!”陈树憨笑两声,又问她是哪个学院的学生,他想亲自去找老师,表彰她的见义勇为。
“我不是首都大学的学生,我今天是过来找工作的,不过没找着合适的,顺便进来看看。”
陈树一听,当即一拍大腿,道:“找工作?我们食堂正好要招工呀!虽然不是正式工,但待遇也不差多少,食宿全包,每个月10块。”
庄星苒眨眨眼,问:“我如果在这工作,能进学校图书馆吗?”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我都没想过去来着……”陈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板寸,热心道:“我这就给你去问问。”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食堂的主管。
“学校的校职工,凭工作证都能出入图书馆的。”
主管打量了一番庄星苒,有些震惊道:“没想到你这么瘦小的身体里,居然有那么大的勇气!我听陈树说你要找工作,我们食堂非常欢迎像你一样见义勇为的好同志!”
工作居然就这么定了下来,三天后正式上工。
虽说工作内容并不符合预期,但其他的方面庄星苒都非常满意。
她同赵奶奶约好衣服等上班那天一起送回,心情松快地往家里走。
夏天白日长,但因为在学校里耽搁了这么久,庄星苒回到三堤胡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远远看到胡同口坐了几个人,庄星苒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娱乐生活贫瘠,大家晚上没什么消遣,入了夜便喜欢在胡同口嗑瓜子纳凉闲聊。
然而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庄星苒还没走近,那几个原本聊得正热乎的婶婶奶奶便倏地站起身,搬起自家的小板凳,一溜烟地跑了。
有几个回到自己家门口也没进去,站在半掩着的门后偷偷摸摸看她。
庄星苒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想到自己过几天就不住这儿了,便也没深究。
因为这两年的超负荷工作,原主的体质并算不上好,往日里赶上天气变化就容易感冒生病。
庄星苒下午跳水救人,又吹了不短时间的风,到底还是着了凉。
起先还好,随着温度随太阳落山而下降,她走回来的路上便感觉有点鼻塞头晕,现在嗓子也开始不舒服起来,没忍住咳了好几声。
“啪,啪,啪!”
原本虚掩的那几扇门立刻接连被甩上。
庄星苒循声看了眼紧闭的木门,困惑地挑了下眉。
她捂着唇时不时咳嗽几声,一边走一边回忆家里还有没有备用药。
刚踏进院门,便听到堂屋里传来王春芳的大嗓门。
庄星苒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良平,晓梅,大家伙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姐她先不地道啊!生了这样的病,瞒着谁也不说。要不是李婶儿的朋友提醒她,我托熟人去医院打听,都不知道她得的是肺痨!”
家里似乎来了不少人,王春芳话音一落,又响起几个小声的附和声。
庄星苒走到堂屋右侧的窗前,看到庄良平和庄晓梅坐在那里,满脸惶惶。
他们俩的周围或站或坐了好几个人,都是胡同里的。
王春芳喝了口水,接着道:“婶儿知道你们姐弟妹的感情好,可这不是什么小事。威正街的老徐家,最开始只有二儿子长旺得了痨病,后来没过多久他媳妇儿和他爹都相继染上了。这东西传染的!”
庄良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
王春芳抬手按了按他肩膀,压低音量,颇为语重心长地说:“良平,婶儿不是要挑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是被染上,还怎么去读大学?”
说着,她又看向旁边的庄晓梅,接着道:“还有晓梅,我听我们家铁柱说,老师常常夸你画画有天赋,将来要是能出国留学,前途不可限量。你说这节骨眼儿上万一出了岔子,不得悔恨终身哪?”
庄家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间已然有所松动。
王春芳见状,立刻又劝道:“再说了,你们也别觉得心理压力大啊。只是让你们姐先去外头另找个地方住着罢了,又不是说断绝关系。医生都说了,这病需要静养,她去偏僻点的地方不是更好吗?等以后好全乎儿了,再回来不就行了。”
这时,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那恐怕难,痨病哪能说好就好?得了病以后做不了活儿,还得一直靠药吊着,不是家里金山银山,谁生得起这样的病?”
“清水胡同老周家的媳妇儿去年不就跑了吗?”
……
“哥——”庄晓梅像被吓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眼神闪烁着小声道:“哥,大姐如果真的为我们好的话,应该也会为我们的前途着想的吧……”
而庄良平垂眸看着她,眼中的挣扎也慢慢淡去。
他转过头看向王春芳,问:“要是我姐不愿意呢?她是大姐,我们家一直是她说了算的。”
庄星苒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切,在感觉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深深为原主感到不值。
虽然不知道王春芳用了什么方法,让整个胡同的人都相信她得了肺痨。
可原主这一双弟妹,不仅没想着要确认,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听信别人的劝说,代替她做好了决定。
庄晓梅觉得“大姐理所当然要为他们着想”;
庄良平更加精明。
他怕姐姐不愿意走,又不想做逼走亲姐的恶人,在松口前还想着要街坊邻居的一句许诺。万一她真赖着不走,大家也会动手,而他仍旧干干净净。
憋了这么久,庄星苒喉间的痒意终于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庄良平和庄晓梅听到动静,看见窗外的庄星苒,顿时都吓得站起来,脸上满是心虚和窘迫,完全不敢抬头看她。
而庄星苒则捂着唇踏过门槛,道:“我已经另外找好了房子,这两天就会搬出去。既然好几位街坊都在,那不如今天就留在这当个见证吧。”
“——我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