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连空气都似乎凝住了。
程微言屏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眼皮仍无精打采地撑着。
她怕热。
太阳撒下来,化成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压在人的后脖颈上,闷得说不出话。
尤其是上了车,又为头昏脑涨的热度增添了眩晕感。
她微眯着眼睛,几乎有就地大睡一觉的冲动。
两边的景物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程微言贪凉地稍往前靠了点,以使自己离出风口更近些。
“天太热,我应该提前开空调。”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颇有自责。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植物馆应该也不是很远?”程微言懒懒扫了他一眼,唤了声,“有仪?”
身旁的男人一怔,然后简略回道:“不远。”
程微言点头。
冉有仪没开导航,她便下意识以为他对去植物馆的路十分熟悉。
不过,她倒是心觉奇怪。
刚刚冉有仪说是去买水,结果两手空空就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对劲,一直沉闷着,似是有些生气。只有偶尔跟他讲话时,才会心不在焉地搭上两句。
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想到这儿,程微言借余光偷偷瞥了眼他。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只看见冉有仪将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看吗?”他忽然开了口。
呀,被发现了。
程微言飞速收回视线,倒不觉得心虚。
“还行。”她吝啬地挤出两个字。
冉有仪本就长着一张即使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违心说他丑的脸。
但这两个字刚蹦出来,她便听见了一声不经掩饰的冷哼。
程微言循声望去,只见冉有仪的嘴角已经开始向下撇了。
程微言:???
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夸他好看也不行么?
“也是。”冉有仪半讽半怨,“你不就是看中了这张脸?”
程微言:“……”
这……
她也知道他长得好看,但这么明贬暗褒,换着花样夸自己美是怎么回事?
而
且,这冲来冲去的说话方式,听着竟然莫名耳熟。
吐槽归吐槽,程微言还记着独自一人跑了的褚涯。
想着,她掏出了手机,又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在哪儿?】
手指一顿,她又全删了。
褚涯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估计就算直接问,他也不会回消息。
正思索着该怎么说,一旁的冉有仪忽然问:“你喜欢植物馆?”
程微言抬眸,眼神晃在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那手攥得死紧,甚至将包在方向盘外的皮套掐出了印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啊,”程微言迟缓地移开视线,“喜欢。”
冉有仪听了,只低声喃喃:“可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出门么……”
正在编辑短信的程微言没大听清,只一愣神:“你说什么?”
“没什么。”冉有仪眼神一暗。
而程微言已经编辑好了短信——
【如果心情好点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和冉有仪去植物馆了,回来给你带吃的。】
等按下了发送键,再抬头望向前面的路时,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直有提前做计划和准备的习惯,因此,在冉有仪提出要去植物馆的时候,她就查好了路线,并且先走了一遍。
但现在,这很明显不是她记忆中的去植物馆的路。
程微言稍敛了眸子,神情没变。
“有仪,我们是去植物馆,是吗?”
试探的话语并没有得来应答。
她看过去——
驾驶座上的那人已经烦躁地拧起了眉毛,几乎将“生气”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这样的表情放在“冉有仪”脸上,实在太过违和。
他从来不会夸张地显露情绪,生气时只闷在心里。
即便怒火过重,也最多隐晦地提一句自己的不快。
未等程微言弄清楚他这样怪异的原因,手机就响了。
突兀的铃声如针一般刺破了寂静,她拿起一看,是褚涯的电话。
一边的冉有仪问:“谁?”一个字抛得硬邦邦的。
“褚涯。”说着,程微言划了接通键。
“
喂?褚涯?”她开口问道,语气虽然平淡,但绞着衣服下摆的手还是透出了她的焦灼。
“嗯。”那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
程微言停住了动作,松了一气。
她问:“你现在在哪儿?房卡带上了吧?”
“程微言。”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唤了声她的名字。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程微言甚至已经听到了他短促的呼吸声。
但就在他送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一旁的冉有仪忽地踩下了刹车。
程微言往前一跌,虚握着的手机也掉了下去,砸在了档位把手上,然后一弹,摔到了“冉有仪”的脚边。
一阵闷响。
而在手机掉落的同时,她还是隐约听到了褚涯的话——
“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
眉心重重一跳,程微言直起了身子。
不是什么?
她侧脸望向了身边满脸阴沉的男人。
她张开了口,缓了一阵,才试探着问:“冉……有仪?”
“能不能别提这个名字了!”“冉有仪”忽地像宣泄怒火似的吼出这句,额角有青筋起伏。
程微言怔住。
这样肆意表露情绪的做法,倒叫她想起了一个人。
程微言稍睁大了眸子,素来平静的心湖搅起一丝波澜。
“你是……傅阳舒?”
这句话如柔水一般,令身边的人呼吸渐平。
“没事,”他躬身捡起了程微言的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摁下了挂断键。
与此同时,他的脸忽然开始变化,身体也小幅度地抽搐着。
等完全起身时,程微言才看见,面前的人已经全然变成了傅阳舒的样子。
傅阳舒那压下的视线紧锁着她,像是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没事。只要你恢复记忆,一切就都回去了。”
饶是早有猜测,程微言也着实吃了一惊。
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想干什么,但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已驱使着她有了行动。
她握住了车把手,另一手则做出了掐诀的姿势。
察觉到她的动作,傅阳舒却只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都差
点忘了,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在他笑声落下时,程微言便注意到,他的眼睛竟隐隐泛起了红光。
她心知不妙。
他这是在使用狐族的惑术。
程微言想要避开,可傅阳舒已经倾身向前。
与此同时,响在耳畔的声音也莫名的蛊惑人心:“微言,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刚落,程微言就感觉到,远比上车时还要沉重好几倍的疲倦感袭上了身。
她眨了眨眼睛,可这平日里十分轻松的动作却变得迟缓异常。
眼前人晃成了好几个虚影。
身子绵软无力,脑中亦如拨针低鸣。
她缓缓张开了嘴,未吐一字,便再经不住睡意的困扰,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