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眼皮跳就要拉我们大家干活,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庞津海近来剥桑条皮剥得满手血泡苦不堪言。每一个深夜,他都问自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他终于想到,一切都源于聂雪这个女知青。
曾经聂雪对他千依百顺殷勤备至的时候,他就是知青队伍里过得最舒适的人,可自打聂雪无缘无故不理他,他的运气也随之变差。
去堵人被踢,去找人被抓,去修打稻机被打脸,去村支书家被罚……几乎每一件倒霉事都有聂雪的身影。
女人因爱生恨真是可怕!
庞津海在深夜里总结完后,觉得聂雪就是想要威逼他妥协。
爱情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庞津海觉得自己为了伟大的爱绝不能为困难折腰,他必定能度过这地狱般的磨练,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自我感动后的庞津海,此时看聂雪就是他爱情路上的拦路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因此聂雪提出建议后,他鄙夷地嘲讽起来,觉得她真是个事精。
然而出乎庞津海意料的是,村支书听到他的话理都没理,反而转头征询村民意见:
“大伙儿,我们听聂雪同志的,再加把劲吧……75年大水的时候,河南板桥水库就因暴雨发生垮坝,9县1镇东西150公里、南北75公里范围一片汪洋,据统计死伤24万人……今年的暴雨没那年强,但大自然的事情谁说得准!”
村支书看来,聂雪同志一心为集体,绝不是乱搞事的人。加上他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安,所以听了聂雪的话后,当即搬出了过去的惨痛事例来劝诫大家。
村民们虽然又饿又累,但对于这个多次为集体谋福利的女知青却生不出厌烦。
尤其听到村支书的警示后,大家更是心里一跳,觉得聂雪同志肚里有文章,兴许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前年黄河的百年大水没有波及到他们村,但洪水无情,谁知道今年会不会出事……泥草房经不住水冲,蚕室的茧子还没采摘,洪水还会带来瘟疫病痛……
加固堤坝固然会让一群人熬
夜劳累,但只要能保卫家园免除危险,这一点点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听聂雪同志的,今夜就算不睡觉我们也要把堤坝筑高!”
“我再去找些蛇皮袋来!”
“泥沙不够我们就去挖土石!”
“誓死守卫家园,绝不让洪水蔓延!”
聂雪没想到大伙儿都能听得进她的话,一时间被村支书与村民的信任包裹,心里的焦虑瞬间被抚平。
“陈支书,我们也跟着把堤坝再筑高半米吧!”
施洛耳朵尖,听到了海家屯这边的动静,立马建议村支书效仿隔壁村。
陈支书还没说话,劳家屯的村民就开始支持:
“我们不怕累,隔壁村继续修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苗头,要是我们不修筑一样高,到时候万一水位暴涨,淹到的都是我们村!”
“好像是聂雪同志提出来的,聂雪同志的脑袋灵,她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把堤坝筑高点睡觉才安心。”
“我们村可经不起洪水猛冲,家里的蚕还没收呢!”
你一言我一语,劳家屯的村民更觉得应该把堤坝修高些,免得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陈支书见村民都没有怨言,当机立断同意,让筑坝工程得以继续有序进行。
两村的民众齐心协力,就着月色与些微的火把,埋头苦干。终于在半夜12点前,把堤坝又筑高了半米。
“聂雪同志,你还好吗?”
在其他女知青与村里的少女都受不住疲累提早离开时,聂雪却与所有青壮年一起,熬到了堤坝修筑成功才放下肩头的土石担子。
她的肩膀明明看起来比很多农村女性还要瘦弱,但从十点到半夜12点,她挑的砂石土石却比很多男性都要多。
村支书看在眼里,怕过重的体力劳动压垮这个好同志的身体,不由出声询问。
然而聂雪却只眯起眼笑道:
“我没事,大家辛苦了,都赶紧回家休息吧!”
村民们陆续离开了,村支书也往回走。聂雪笑着朝他们挥手,实际脚已经再也迈不动半分。
她打算等人都离开后,独自在堤坝旁休息一会儿恢复些体力再离开
。
毕竟她穿越的身体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即便经过她一个多月的锻炼,也肯定比不上青壮年劳动力。之所以能坚持到最后,不过是因为加修堤坝是她提出的,她一定要带头劳作表明自己的决心。
脚跟灌了铅一般,手也已经抬不起来。
如果这不是野外的话,聂雪连坐姿都不想维持。
累是真的累,但看到任务进度条到达100%,即便系统还没宣布任务完成,聂雪预感到洪水危机已经过去,心里却十分满足。
十五分钟后,海家屯的堤坝上已经见不到一个村民,聂雪感觉体力稍稍回来了些,撑着双手站起来,打算就着月色往女知青点走。
只有五分钟的脚程,可以的。
聂雪坚定了意志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放松,身体好像比之前紧绷之际更加沉重,她走几步就要喘一下,不然感觉呼吸都上不去。
也不知道喘了多少下,雨势开始加大。
远处的月亮彻底被乌云遮住,聂雪脚底变得漆黑。
她想要抬头望一眼知青点微弱的灯光确定脚程,但抬眼之际小腿却彻底没了力气……
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身体的承受能力,刚才村支书提出派人送她的时候,不该怕麻烦人家就拒绝的。
身体往下跌的时候,聂雪脑海里思考着此时呼救还会不会有人听见。
大概都沾枕头睡觉了吧?
在雨水里睡一晚的话,也就重感冒一场,说不定明天系统发下的奖励就是特效感冒药呢……
聂雪颇为乐观地想着,准备倒进泥水里时,她的肩膀却再次被人扶住了。
似乎发现她浑身软得像泥,根本站不起来。
那人迟疑一下后,居然蹲下身把聂雪直接背在了身后,脚步沉稳冒着暴雨往前走。
“施洛?”
聂雪累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但凭着刚才闭眼前眼缝瞥见的电筒光线与略熟悉的身影,还是判断出此时帮扶她的,就是那个经常接送她的施洛。
只是施洛不是在河对岸劳家屯吗,怎么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是我,没力气就别说话了,我送你回去。”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在暴雨如瀑的雨夜里,合着雨水哗啦啦砸进水里、泥里、草里各种轻轻重重的杂音,仿佛无章的交响乐找到了主旋律,叫聂雪耳廓里响起的轻微耳鸣都渐渐平息。
一个人关闭一项感官后,其他感官便会更加敏感。
此时聂雪撑不起眼皮,耳朵里就钻进施洛的雨鞋踩踏道路与泥水摩擦发出的吱嘎声,脸颊上也感知到施洛湿冷的麻布衣下传递上来的温热。
施洛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没想到体格这么好。
她穿着蓑衣,在雨水里呆了一天手脚后背的热气都被水吸走,此时浑身都有些冰冷了呢……
聂雪把施洛的相助当成革命友情,心头发暖的同时,在起起伏伏的晃动中,她终于撑不住睡死过去。
……
“小聂你醒了?今天的早饭我来做,你再眯一会儿……昨天你肯定累过头了,我听到敲门声去开门,见你都倒在门口屋檐下醒不过来,还是我叫了美娟一起把你扶进来的。”
“对呀,昨晚上真是吓坏了我,我真怕我们睡熟没听到敲门声害你在外过一夜。”
昨晚聂雪迟迟不回,女知青们太累就先睡了。
农村的门都是里面锁住的木头门栓,原本想着聂雪回来在她们寝室窗口外喊一声,总归能听到,没想到聂雪累得晕厥过去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是王淑慧觉浅在梦里隐约听到声音想着可能是聂雪回来惊坐起,一伙人可能就要早上才能发现她。
“我没事,睡了一觉已经有力气了。”
脑海里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被人背起的事情,聂雪认为昨晚肯定不是她的幻觉。
聂雪判断,施洛大约是怕他半夜背她回来被人看到会生出八卦谣言,怕影响她的名誉才敲了门离开。
以后得找个机会感谢下人家。
聂雪心里这么记下后,赶紧起床洗漱吃早饭。她还想赶早去河边看看情况,确保村里的安全……
“聂雪同志,真的发洪水了!”
“上游桐镇发来电报,说梧桐水库昨晚被水冲出了大缺口,沿河水位暴涨……我们上游的河岸都是丘陵,两边都安然无恙…
…到我们这低洼平地,差点儿被水淹!”
“对啊,上游有丘陵庇护,下游河流分支多可以疏导,就我们这半中间的拐弯处要是没有及时筑堤,差点儿就真被淹了。”
“还好我们都听了聂雪同志的意见!”
“要不我们今天再加固下河堤吧,也不知那大缺口什么时候可以修好,水位什么时候降下来。”
“要的要的,水位没下来前,晚上再派两个年轻人轮班值岗吧,万一有紧急情况也好叫醒大家。”
昨晚水没涨起来,大家也都累得不行干完活都回家睡觉去了,如今见到河面暴涨到堤坝1米出头的位置,原本只是为了心安此时却是实打实的庆幸又有些后怕。
感谢聂雪的同时,他们心里总觉得堤坝厚度不够,怕水会冲毁临时堤坝,一个个又开始自发挑土。
看架势就是要给堤坝再加厚加高。
聂雪觉得阻止他们的话,今晚村民可能会睡不着。发泄一下心里的恐慌,也保证临时堤坝的安全挺好。
“都是集体的功劳,我一个人可筑不了这么长这么高的堤坝!”
聂雪没有揽功劳,只拿起担子加入了农民护堤队。毕竟昨天匆匆赶工,即便系统显示了完成度,以防万一确实也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