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什么地方吃的呢?”胡玖玖问道。
“花季路的另一家大排档,离这里走路,大概十分钟。”闻今月道,“我之前在那里吃过几次,味道还算不错,不过当然,没有我自己做的好吃。”
“你既然已经吃过了,难道没有喝酒?”张之诗道,“还非得专门挤进我们这一桌来喝酒么?”
“跟我一起吃饭的几个人……没意思,滴酒不沾,而且说话巨无聊,我根本他们一同吃饭,提不起喝酒的兴致。吃到一半的时候,再也受不了他们,就带着钟小月和金明燕提前离场了,刚好又在这里遇见你们,可不得把我刚刚落下的兴致,给悉数喝回来么?”
说着,闻今月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灌进肚子,随后,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气声。
其他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闻今月一起聚餐的男生,十有八九是混迹江湖的小混混,这帮人说话无聊倒有可能,但真的滴酒不沾么?滴酒不沾,那还是小混混么?
“那你刚刚……到底是跟谁一起吃饭呢?”胡玖玖好奇道。
闻今月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她抬起眼帘,悄悄看了眼李左明,恰好李左明也正盯着她看,不禁当即低下头,右手食指不安地搅着垂在肩膀上的卷法,眼珠看向一边,小声道:“几个……几个国外回来的学生……”
“啊,是闻今月同学新的男朋友么?”胡玖玖顿时来了精神。
其他人也都一副听八卦的专注神情。
“倒也不算……新的男朋友。其中一个男生,虽然确实有在追求我,但我没有答应。真的没有答应哦,甚至连那个男生的手,我都没有牵过,而且那个男生主动要给我钱,我也一分都没有。”闻今月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李左明。
“为什么没有答应呢?对方条件不好么?”胡玖玖道。
“条件嘛……”闻今月嘴角浮现苦笑,“倒是相当不错,甚至于,好得有些令人讨厌。”
“好得令人讨厌?”胡玖玖道,“怎么个讨厌法?”
“那个男生这次回国,是知道我高考结束,特意想在我高考结束这天为我庆祝,所以叫了他几个朋友一起,想为我开始庆祝party,但是我说我不想开什么庆祝party,他问我想怎么庆祝,我就带着他来到花季路的大排档。当时他的反应,就像城里人第一次进村子似的,惊得合不拢嘴,说现在居然还有人,吃这种档次这么低,又不干净又不卫生,而且食材这么廉价的路边摊?为什么不去好一点的餐馆呢?”
“这个人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就闭嘴!”张之诗怒声道,“真是何不食肉糜!”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听到,也是一肚子火。如果全天下的所有人,都跟他们家一样有钱,穿国外名牌专门定制的服装,喝一百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住大别墅,开豪车,温柔漂亮的女保姆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谁还不想找个气气派派、冠冕堂皇的奢侈餐厅,当精致优雅的人上人。但是我们没他那个福气啊,我从出生到现在,连按时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难道我们这种人,就不该有自己的消费场所吗?
“没错,这大排档档次低,食材廉价,又不干净又不卫生,而且油重盐高不健康,但至少能给我们这种人,一个肆无忌惮地喝酒吹牛的地方。也不会让我们这种人,像站在那些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有比贵族还要贵族的服务员接待的餐厅前那样,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去。不管我们出身如何,从什么地方来,是做什么的,大排档都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这就够了。我就爱吃大排档,我这辈子就要嫁给大排档!”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胡玖玖和张之诗在内,都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从来没有体会到闻今月所说的那种感受,吃大排档,也只是出于好玩和好奇。但是却能够感受到,闻今月话中蕴含的淡淡的哀伤。
唯一能够真正理解闻今月的,只有李左明。
“那几个人,一直劝我说这里不干净,让我们换个地方。我没搭理他们,说要么就在这里,要么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们才不得不同意。光是这样也就算了,以我吃大排档的经验,不管之前有多讨厌大排档的人,只要烧烤一撸,小龙虾一吃,两杯啤酒一下肚,那铁定会爱上大排档。哪怕不爱上,也多少没那么抗拒。然而!”
“然而?”胡玖玖。
“然而,那伙人见我点了啤酒,居然像是看到亲妈跟隔壁老王跑了似的,脸色大变地跟我说:吃小龙虾喝啤酒,容易得痛风,快别喝了!我当时就两眼一翻,气得差点晕过去。问他们:那不喝啤酒,喝什么?他们说喝牛奶,牛奶更健康。
我:*%¥#!
我难道不知道,吃小龙虾喝啤酒容易得通风吗?我晚上睡觉都还特意泡个脚,喝水的时候,都要丢两枚红枣,我这么注重养生的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是什么?这是大排档诶!喝啤酒的地方啊!我高三整整一年,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忙得谈恋爱的时间都抠抠搜搜,一次大排档都没吃过,好不容易终于媳妇熬成婆,能美滋滋地吃顿大排档,你居然跟我说不能喝啤酒,让我喝牛奶?我当时真是气得,把那帮人的脑袋拧下来的念头都有了。”
“确实十分气人。”胡玖玖点头赞同。
“简直令人大发雷霆。谁要敢阻止我吃小龙虾的时候喝啤酒,谁就是我徐末末最大的仇敌!”徐末末这货刚才被闻今月吓得大气不敢喘,这时居然也气得忍不住出了声。
“我本来还想着,你们不喝那我自个儿喝,随便你们去喝那劳什子牛奶去。但转念又想,啤酒和小龙虾,本来就是该跟朋友们一起才有气氛,有意思。我如果一个人喝,那跟他们在一起的意义何在呢?
没错,他们帅气,多金,精致,高学历,懂得生活,未来必定一番光明。然而,我现在只想开开心心地,和朋友一边讲下流不堪的黄段子,一边喝胀肚子的冰冻啤酒,一边吃这不上台面的大排档。
而不是,跟一帮教育精英们坐在一起,听他们讨论着毫无市井气息、毫无人情味、毫不有趣的高谈阔论。我哪怕一个人能够喝啤酒吃小龙虾,但跟他们一起,也味同嚼蜡。索性包一提便离开了,看都懒得看那些人一眼。”
“难怪你刚刚喝啤酒,会那么豪迈。”胡玖玖道。
闻今月长叹一声:“说到底,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罢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也从没想过能当什么白雪公主,嫁给白马王子。我就想找个能一门心思爱我的老公,给他做我最拿手的饭菜,偶尔跟他一起来这大排档喝啤酒吃小龙虾,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对他说老公,该起床了哦。当个普普通通的妻子,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
闻今月又喝了杯酒,眼神温柔地看着手中的酒杯,“这样……就很好了。”
“已经不是女高中生啦,我们已经毕业了。”张之诗道。
“那倒也是。啊,我还要再喝,我要把我今晚没喝好的啤酒,彻底补回来!”闻今月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忽然,她将酒杯对着萧誓词,“萧誓词,我要跟你喝一杯。因为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