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白色雾气从浴室溢出来,李左明鼻子动了动。雾气中有浓郁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
这些香味中,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仿佛草叶和花蕊混合的香味。
这股幽香钻入李左明的鼻腔,李左明的精神微微一震。一整日的疲惫消去七七八八。
下一刻,一个丰饶的人影从雾气中走出来。
她披着白色浴巾,左手拉着浴室的门把手,瞪大碧绿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李左明。
她身上的水并没有擦干,头发上的水珠滑落到脖颈,下巴的水珠落在胸前隆起的浴巾上。
小腹的水珠滑落到大腿,从大腿滑滚至小腿,从小腿滑落至脚踝,脚后跟,最后滴在地毯上。
李左明鼻翼动了动,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越发浓郁。
过了片刻,陈倾歌两只手抱在胸口,侧过身,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李左明。
“你回来了?”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把衣服脱在浴室门口。”
陈倾歌看了眼地上的连衣裙和长筒袜,脸颊泛起红晕,“这是我的房间,衣服脱在哪里是我的自由。”
“被别人看到呢?”
“除了你,没人会擅闯我的房间。”
“我只是凑巧进来。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里。”
“现在你知道了。”
“那我出去。”
“等等。”陈倾歌伸出一只手,拉住李左明的手腕。
李左明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陈倾歌。
陈倾歌垂下眼睛,看着地面,轻轻咬着嘴唇,“把我的衣服捡起来。”
“你自己的衣服,为什么让我捡?”
“连我都是你的,你还在意谁的衣服么?”
李左明眉头皱了皱,“这种话不要乱说。”
“这是事实。我自己也无法改变。”
“那是你的错,我是受害者。”
陈倾歌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李左明蹲下身,捡起陈倾歌的连衣裙和长筒袜,“放在哪里?”
“浴室的衣篮里。”
“多此一举。”
李左明摇摇头,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门口最里面一只绿色的编织篮,李左明走到编织篮旁,准备将连衣裙和长筒袜放进去,愣了愣。
编织篮里躺着一套绿色内衣。
“既然都知道把内衣放在篮子里,为什么偏偏要把外衣脱在浴室外?”
李左明嘟囔一句,将连衣裙和长筒袜放进篮子里,盖住下面的内衣。
关掉浴室亮得扎眼的灯。
走出浴室时,陈倾歌正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头发湿漉漉的依旧在滴水。
她的虹膜是罕见的绿色,宛如一对绿宝石。
“你不把你的头发擦干净么?”
“为什么要把浴室的灯关了?”
“你又不用。”
“关着灯,我害怕。”
“房间的灯不是开着么?”
“房间的灯不够亮。”
“还不够亮?”李左明走到开关旁,将房间的灯光关掉一大半,只留下最基本的亮光,“我看太亮了。这种强光下待久了,你的眼睛受得了么?”
“唔……”陈倾歌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快点把灯打开。”
李左明没理会陈倾歌的话,“为什么这么怕黑?”
“不知道。我从小就这样。既然你把灯关掉,你要在这里陪我。”
“我要找菲儿。”
“菲儿在院子里放风筝。”
李左明站在窗户旁,看见木菲儿背对着他,跪坐在院子的草地上,两只脚丫叠在一起,弯着腰,低着头,身前放着那只巨大的鲤鱼风筝,似乎在捣鼓什么。
“你跟菲儿一起回来的么?”
“我开车去学校接的她。”
“菲儿同意你住在这里?”
“她问过她妈妈。”
“难怪。”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木韵诗钦定了我们的关系,你逃不掉的。”
“那么你呢?”李左明转过头,看着陈倾歌,“你难道不想逃么?”
陈倾歌别过头,躲开李左明的视线,“我是你的人,我无处可逃。”
“抛开这点呢?”
“抛开这点?”
“你喜不喜欢我?”
“我……”陈倾歌陷入沉默。
她低着头,头发上的水滴在大腿上。
“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李左明揉了揉额头,“不过,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陈倾歌摇摇头,“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你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质,我跟你在一起时,会感到强烈的不安。”
“那你当初还对我做那种事?”
“我当初别无选择。”
“现在后悔了?”
“我是你的人,我不会后悔的。”
“你不喜欢我,却又说是我的人。”
“这只是个名分。只要有这个名分,我妈妈就不敢伤害我。我需要这个名分,却不需要跟你在一起,更不需要喜欢你。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真是个现实的女人。”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陈倾歌抬起眼帘,直视李左明的眼睛。
“怎么样才叫喜欢你?”
“直白地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说了,你就答应跟我在一起?”
陈倾歌摇摇头。
“还不是。”
“果然……”陈倾歌的手抓着大腿上的浴衣下摆,头发上的水滴在手背上,声音轻轻颤抖,“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有那只猫高么?”
李左明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美美。
美美歪着脑袋,向他喵了一声。
李左明叹了口气,“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情?”
“你当初真的和我做了那种事?”
“你觉得呢?”陈倾歌大腿上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当时的床单你都看见了。”
“我觉得很奇怪,根据游戏原作的剧情……不对,是根据我的回忆,从前一天晚上你去房间找我,一直到第二天你妈妈来踢门,我没有任何这中间的记忆。我一整晚都睡得像只死猪。你究竟对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
“那条床单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床单上的血……”
“打住。”李左明伸出右手,制止陈倾歌的话。左手捂着额头,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床单上的东西,随便用其它动物的泼上去,都能够伪造。这对你并不是难事。”
“你怀疑我骗你?”
“你当初为了逃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倾歌陷入沉默。
肤色连裤袜展开在行李箱上。
良久,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左明的眼睛,“不管当初的事情有没有发生,结果都无法改变了。我没有让你负责,我只需要一个名分来保护我自己。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这层名分,什么都没有。你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仅现在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你。”
“但你妈妈现在对我的恨意,比对你这个亲生女儿的恨意还大。”
“我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
陈倾歌咬了咬嘴唇,双手拉开浴衣的领口,缓缓将浴衣从身上褪掉。一尊女神般的雕像呈现在李左明眼前,黑色的长发搭在丰饶的女体上。
李左明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急忙转过头,手挡在眼睛前方,红着脸道:“你做什么?快把衣服穿上。”
“你不想要补偿吗?”
“这算什么补偿?”
“我能够给你的,只有我自己。”
“先把衣服穿上。”
“你在害怕?”
“没有。”
“因为我当初对你做的事情?”
“我没有害怕。但也不是禽兽。”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么?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快把衣服穿上。”
陈倾歌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左明,捡起落在床上的浴衣,将身体遮起来,“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李左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陈倾歌果然穿好衣服,放下手,松了口气。
“其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他抱起美美,“你帮我看看这只猫的眼睛。”
“看猫的眼睛?”陈倾歌歪了歪脑袋。
……
“我又不是兽医,怎么给你看猫的眼睛?”陈倾歌瞪着李左明。
“如果是兽医,反而治不好这只猫的眼睛,这个世界只有你能够治好它。”
“为什么?”
“你是自然的化身。”
陈倾歌两双绿宝石的眼睛变得暗淡。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我才不是自然的化身,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植物和动物。”
“你拥有令自然丰饶的能力,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你都能令它们欣欣向荣。”
“运气好罢了。”
“你身上流淌着大自然的生命力。”
“我只是个普通人!”陈倾歌忽然抬起头,绿宝石眸子愤怒地瞪着李左明,眼角挂着两颗泪珠,“别再说我是自然的化身,我是陈倾歌,我是我自己,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不是自然的化身,我也不要做自然的化身。你不明白吗?”
“随便你。”李左明低下头。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是不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帮我救美美。”
“李左明,回答我的话!”
“我跟你说话,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李左明沉默。
陈倾歌捂着嘴,眼睛看着地面。
“这只猫对你很重要么?”她低声道。
“是我……女朋友的猫。”
“女朋友?”陈倾歌的脸顷刻间变得惨白。她看着李左明,睁大眼睛,瞳孔缩起来,“你有……女朋友了?”
“我们班的班长。”
陈倾歌手紧紧抓着大腿的浴衣。
她低下头,额头前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垫,“坐在这里,抱着那只猫。”
李左明抱着美美坐在陈倾歌身边。
陈倾歌转头看着他,眼睛里压抑着怒火。
忽然,她抱住李左明的脑袋,吻住他的嘴唇。
一股沁人心脾的自然幽香钻进李左明的嘴巴和鼻腔。
李左明的眼珠缩了缩,想要将陈倾歌从自己身上推开。
陈倾歌的浴衣忽然从肩膀滑落,摊开在床单上。整个上半身光洁地坦露在李左明眼前。
李左明嘴唇传来一阵刺痛。
下一刻,他嘴巴里尝出一股腥咸的味道。
他“唔”了一声,双手按在陈倾歌肩膀上,将陈倾歌推开。摸了摸自己嘴唇,将手拿在眼前看了看,整个手指都是血。
他的下嘴唇被陈倾歌咬破了一大块,血汩汩向外冒,整个嘴唇都被染得殷红。
“为什么咬我的嘴唇?”李左明恼火地瞪着陈倾歌。
陈倾歌红着眼眶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重新披上浴衣。
“嘴唇的皮被你咬破这么一大块,该怎么吃饭?”
“我恨你。”
“为什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
“我的嘴唇很疼。”
“有什么关系,反正马上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马上就好?”
陈倾歌将浴衣从床垫上捡起来,披在肩膀上,没理会李左明。
李左明忽然想到什么,下一刻,他嘴唇的痛楚渐渐止住了。
他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唇。
嘴唇裂开一条不小的伤口,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或者更确切的说法是“消失”。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整个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丝毫受过伤的影子。
李左明看着镜子里的嘴唇,发了会儿呆,转过身,坐回陈倾歌身边。
陈倾歌瞥了李左明一眼,“还疼么?”
“伤口消失了。”
“我就说。”
“你的唾液把伤口治好了。”
陈倾歌别过头,“你什么都知道。”
“下次别再咬我的嘴唇了。”
“下次还咬。”
“也别再忽然强吻我了。”
“我是你妻子,我为什么不能吻你?”
“名义上的。”
陈倾歌的手抓着床单,“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在外面找其她女朋友么?”
“这是两码事。”
“你女朋友的猫,我为什么要救它?”陈倾歌竖着眉毛,仰头看着李左明,“我讨厌她,也讨厌这只猫,更讨厌你。”
“这只猫是名贵的布偶,它的主人原本想让它和其它布偶配种,结果它偷偷溜到外面,在外面怀了孕。起初它主人还没发现,结果它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才意识到不对,恶狠狠地虐待这只猫,不给它饭吃。后来这只猫营养不良,害了眼疾,肚子里三只猫崽都没有保住,右眼也彻底瞎了,被它的主人遗弃在我们学校,成为一只流浪猫。”
陈倾歌的睫毛颤了颤,看了看床上抱着鲨鱼玩偶打滚的美美,“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它的遭遇和你很像。”
“我没有怀孕。”
李左明隐隐感到嘴唇的伤口又开始疼,“我说的很像,不是这方面。”
陈倾歌将美美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拨开美美右眼附近的毛,微微俯下身,细细打量。
“这只猫的整只右眼整个坏死了,眼睛周围的皮肤长在一起,结成一条厚厚的伤疤,把眼眶都堵塞。你想我为它做什么?”
“帮它重新长出一只眼睛。”
陈倾歌摇摇头,“不可能。它这种情况,哪怕重新移植一只眼睛,都不可能成功。”
“你一定有办法。”
“我确实有办法,但是我不想帮你女朋友。”
“帮我。”
“我也不想帮你。”陈倾歌咬了咬嘴唇,“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还没有和你女朋友接过吻,对吗?”
“怎……怎么可能……你太小瞧我了。”李左明挺起胸膛,“我都有女朋友了,怎么可能不和女朋友接吻?”
“别想骗我。刚刚我吻你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你的初吻是我当初夺走的,你嘴唇上还残留我当初留下的味道,没有任何其她女人的味道,你从来没有和你女朋友接过吻。”
“……”
“吻我。”
“什么?”
陈倾歌脸凑在李左明嘴唇下,“我要你第一个主动吻的人是我,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帮你救这只猫。”
“你已经强吻过我,这有意义吗?”
“有。我要你这辈子第一个主动吻的人是我,哪怕你女朋友,也别想在我之前得到你的吻。”
“你又不喜欢我,何必呢?”
“我是你妻子。”
“名义上的。”
“快点吻我。你不想治好这只猫吗?”
李左明抿了抿嘴唇,“你确定不反悔?”
“吻我。”
李左明低下头,吻在陈倾歌嘴唇上。
陈倾歌闭上眼睛。
良久,她的脸贴在李左明胸口,双手勾着李左明的后颈,轻轻喘气。
“那只猫,我会帮你治的。”
“多谢。”李左明看着湿得一塌糊涂的胸口,“为什么你不把头发吹干?”
“我的头发太厚,不管擦还是吹都很累。”
“冬天会感冒。”
“我从不生病。”陈倾歌摇摇头,仰起脸,看着李左明的眼睛,“帮我把头发擦干。”
“我不累吗?”
“不帮你治猫了。”
“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
“我反悔了。”
“你怎么能这样?”
“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这是我的权利。”
帮陈倾歌擦干头发后,李左明抱着美美离开房间。
陈倾歌看着李左明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浴衣下丰饶的娇躯,轻声道:“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