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忽的想明白,秦国如今将疆域扩展到今日的局面,大部分朝臣都已经飘了。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早就都已经习惯了欺压六国,而今只剩下区区残楚破齐,还又惧怕什么呢。
可是终归,嬴扶苏不愿意看着历史重演。
李信以十万大军去攻楚,决计不会那么顺利。
稳扎稳打,文策强武并施,岂不是对秦国更有利?
“儿臣也以为,李信将军所言,确实有理。”
公子扶苏忽然转向,明言李信所言不错,倒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可忽的,扶苏又仰起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反问,“毕竟,我秦国于三百年去闻名于诸国,就是靠着秦人之武。如今三百年过去了,而我强秦,还是以父王的千军万马震慑四方。”
“试问我秦国,除了动武,还能有其他征服六国之法吗?”
这话轻飘飘的,可是却将朝中武将的怒火全部勾了起来。
而嬴政听了,双眸微微眯起。垂旒半遮嬴政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此刻,嬴政竟然对扶苏微微生出些佩服之感来。
他的儿子,竟然敢公然在朝堂之上,对着一众武将说出这种话来!
扶苏的话,意不在责难武将,而是在向寡人示意
难道秦国就只会靠发动战争存续吗?
“公子此言,未免过于难听了些。”王贲径直道,但是还是克制了怒气,他本该骂的更过分些。
蒙恬听了,更是心惊,他是蒙武之子,家中祖上三代都为将军。蒙家为秦国效忠多年,自然更懂秦国内部的情况。
没有兵,没有将,秦国便不是秦国。
而公子的这话,摆明了是在言说,他对秦国的以武统国之法不满。
“公子这是要背弃秦国之根吗?”
蒙恬说出那句心里话,顿时又引得一众武将议论不休。
扶苏听着这些言辞,心里怎能好受。
可是,秦国不革,就得亡。
他注定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个军功爵制,非得动一动不可!
但是他也知道,从此刻起,这些武将,怕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扶苏,绝无此意。”
那些个武将听了这话,自然不信,不依不饶。
嬴政在王位上静静坐着,脸上却忽的显出笑容。扶苏倒也有几分气魄,不过寡人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缭,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缭,现下静默的和这大政殿里的阳光一样。可是他的眼睛,那双雪亮雪亮的眼睛,忽然闪着别样的光芒。
现下,缭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滴溜的在眼眶里打转。这公子扶苏,倒是个奇人啊。
那些个文臣,一个个吓得满头冒汗。
就连王绾李斯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不由得为公子扶苏捏一把汗。
可反观公子扶苏,面对武将们气势汹汹的责难之声,依旧不惊不惧,反而一脸平静。
也唯有见识了公子之才的蒙毅,始终笃信,今日公子这么说,必然有他的打算。
“身为秦国的公子,说出这些话,本是不该。”扶苏不紧不慢道。
“公子知道就好。”缭打了这个圆场。
在这些武将心目中,国尉缭的地位,自然不必言说。
王上第一,国尉第二。
国尉都出来说了这样的话,这些个武将们,忽的纷纷住了口。
扶苏听了,自然感动。
今日他的靠山,本该是嬴政。可没想到,他却会出言相助。
大政殿中的气氛忽的缓和下来。
“扶苏以为,破六国城墙易,收六国民心难。”
这句关键的话,现在才出了口。
方才那席话,是给嬴政说的,而这番话,才是给这些武将们听的。
这些武将,也都是明白人,并不是不讲理的叼竖野蛮之徒,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面面相觑。
朝中武将顿时安静下来。
“昔日二周七国,如今我秦国灭了多半,只剩区区齐楚。我秦军之威名虽然远扬,可六国百姓只是惧秦之武力,非诚心服秦也。”
“儿臣以为,以父王之抱负,以诸将军之勇武,以诸大臣之多谋,若是肯稍做文章,足以使天下百姓对父王心悦诚服。”
扶苏说毕,一众手持玉垚的文臣,纷纷对扶苏侧目。
“不知公子所说的足以使天下百姓对王上心服口服的‘文章’,是何意?”缭又问道,眼神中不免殷切。
“儿臣以为,父王如今可称帝,诏令天下。父王欲安天下,一四海,愿以齐王楚王为臣。”
“这……”
话音刚落,大政殿内便发出一些声音。
“当然,此只为缓兵之计。楚王势必不从,可父王诏令一下,必然会闹的楚国朝堂上下猜测不已。如此,可再行离间之计。”
“不仅如此,我秦军如今既然已拿下城父,便应该派重兵镇压,推行秦律,安抚当地百姓。”
“大军压境,楚国势必不敢贸然出击,而此时若稍有人离间诸贵族,楚国一旦群龙无首,自会溃不成军。”
“至于齐国,扶苏愿意以父王之名亲自出使齐国,命齐王建向父王称臣。”
“我秦威在外,六国百姓多有恐惧,听我秦人鼓令一出,个个闻风丧胆。但威逼之下,只会使人心中生怨。”
“还请父王明鉴。”
扶苏——
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部署周到了。
这是让嬴政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要出使齐国?”嬴政冷冰冰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了下来。
“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可让齐国不战而降。”
嬴政却沉默不语。
朝臣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自然有人称善,也有人觉得公子身份尊贵,贸然入齐,必遭祸患。
“李信将军能以十万兵马破区区残楚,儿臣也有十足的信心,可以使得破齐归顺秦国。”
“公子——”李信闻言,不由得惊呼一声。
王翦听了,却拂了拂自己的胡须,用极为钦佩的眼神看着公子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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