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语,次日一早,陈峰便开着车回了二厂。
这边厂房大,设备更加齐全,再加上这段时间整顿为主,康玉洲等人都把办公室安了下来。
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笑脸盈盈的工人。
中秋到了,厂里资金紧张,都发月饼是发不起,除了一些中高层,一线职工都是五斤大米,一斤白糖。
每人两块钱不到的成本,图个心意,但工人们却乐开了花,因为这种待遇,在民营工厂是打着灯笼找不着。
虽然不熟,工人们见到新来的老板,都会发自内心恭敬地喊上一声,个别胆大的甚至还特意跑过来跟陈峰唠上几句。
“怎么样?中秋回去不?”
进了办公室,陈峰随手叉了一块切好的莲蓉月饼含在嘴里,顿时眉毛全挤一块:“哇,好甜啊,甜到牙都软了。”
康玉洲白了陈峰一眼,将手里文件放下:“不回去了,这边工厂还在整合,问题挺多的,你只给我一个月时间,容不得来回折腾。”
“嫂子同意了?”
康玉洲点点头:“她那边没什么事,趁着双节,到时候再请个几天假期,可以过来一趟。”
“成,回头我让小冰给你收拾一套大点的宿舍,省得太挤了。”
康玉洲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陈峰嘿嘿笑着,一个三千人大厂,要顺利走上轨道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丝不能松懈。
“对了,二厂里有两条啤酒生产线,这事你知道吗?”
“啥?啤酒生产线?”
陈峰的惊讶,让康玉洲知道了答案。
“对,全新的。”
康玉洲解释道:“我听老杨说过,叶景康当初在白酒行业站稳脚跟之后,寻思过进军啤酒行业,可啤酒生产线搭好以后,只是来回测试生产,之后不了了之,一年多过去了,也没人敢问。”
“生产线有问题?”
陈峰问道。
“不像,老杨带我去啤酒车间看过,都是进口生产线,价钱不低的。”
“能用不?”
康玉洲点点头。
“艹,太好了,这跟白捡的一般,省去好多功夫。”
陈峰一拍大腿
,一脸的兴奋。
“你之前真的一点不知道这两条生产线的存在?”
“不知道啊,怪不得当初卖厂的时候,老叶头那揪心样,敢情是心疼这个啊。”
“我还以为你下一步准备进军啤酒,所以挖空心思想要得到叶康呢。”
“进军啤酒行业想过,但一时半会还真没那个心思,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陈峰努努嘴。
关于这一点,康玉洲没有意见,因为雪峰酒业现阶段负债率太高,白酒行业都还没站稳脚跟,临时性跨行,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你之前干饮料的,啤酒这玩意跟饮料相通处更多,未来要好好表现一番。”
“你真想进入这行?”
“当然,我还要进军食品、电子、金融、保险、地产、化妆品、医药、电子商务、游戏……”
“停停停,越说越没边。”
康玉洲直接阻止了陈峰,看疯子一般盯着他,彷佛在笑话他还不如说全世界啥都干。
陈峰也不生气,笑了笑。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诺,这是我的摩托车钥匙,你留着,过两天嫂子来了,可以带她到处转转。”
陈峰将一把车钥匙放在康玉洲面前:“汽车我要开走。”
“哦,你要去哪?”
“回家,回老家一趟。”
陈峰呼了口气,望向窗外:“家里老人想孩子了,趁着国庆中秋双节日,带回家过节,节后再回来。”
“应该的。”
康玉洲淡淡点头。
“这段时间辛苦一下,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把‘经典佳酿’调试出来,还有制定一下东三省的营销策略,现如今国内交通不发达,白酒地域性明显,各地建厂不现实,只能重点突破。”
“明白!”
“搞定了东三省,下一步就是你的大本营,广东了。”
康玉洲微微一颤,但他没说什么。
陈峰知道,离乡背井,没人愿意,都是为了生活。
“我晚点让小冰给嫂子订票,一切费用算公账吧。”
陈峰边说边挥着手迈出了办公室。
看着陈峰离去的背影,康玉洲心里五味杂陈
。
刚来的几天,他不是没抱怨过,相反的,曾几何时每天都在打退堂鼓,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在问自己该不该回去。
厂子差,设备落后,工人水平低下,最重要的是没钱,一穷二白,可这样的厂子,居然敢跟本省一把手掰手腕,还赢了,匪夷所思。
康玉洲反复问过自己许多问题。
为什么潘洪波明明厂子被占还毫无怨言,是老糊涂吗?
唐冰一个双学位本科生,明明外面大把机会却宁可在这天天挨骂,好像还乐此不疲,真傻吗?
工人们为什么厂子即便出现危机,众人无人咒骂反而是忧心忡忡,明明工资优势就不大?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或许,这就是他身上独有的魅力。
康玉洲无奈笑了,收拾下心情,重新一头扎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一连三天,陈峰都在厂里忙着工作。
虽然此次离开也就四五天时间,但毕竟两个厂子都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松懈不得。
因为见识过女儿催行的能力,这一次远行,夫妻俩选择了保密,以至于次日出行时,女儿几乎是被架着走的。
上了车,小丫头又将睡神招术发挥到极致,倒头就睡,任你怎么折腾也阻挡不了我的睡意。
陈峰老家位于港城往北方向约70公里的靖水镇陈家村,三十年后由于城市规划向北迁移,陈家村会彻底改头换面,变成名副其实的城中村,原本的低矮瓦房也会变成高楼林立。
但此时此刻,只能用一个“土”字形容。
全村几乎没什么水泥路,一到雨季,村道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今生的记忆告诉陈峰,小时候去上学,一遇到大雨,光着脚丫踏水而行是常有的事。
这个年代不比后世,全程没什么高速,多以省道或国道的柏油路为主,限速限行。
部分路段行人不少,车速提不起来,甚至有需要绕行,更别提什么导航仪,开车行程全靠地图和一张嘴,70公里的路程要开近三个小时。
唯一可取的就是沿途风景不错。
1990年乡镇城市化程度不高,多数
保留着原始原貌。
金灿灿的农田,麦穗粒粒饱满、沉甸甸、金黄一片,一望无际,阳光普照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微风一吹,麦浪滚滚,沙沙发着声响。
陈峰特地摇下车窗,和风拂过,清新空气中夹杂着农田特有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哇,好漂亮啊……”
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望见了眼前一幕,惊讶地喊出了声。
小丫头自懂事以来几乎就没离家超过三公里,此情此景,令她兴奋地左顾右盼,好不新奇。
“妈妈,妈妈,那金灿灿沉甸甸的是什么啊?”
“哦,那是稻谷。”
“稻谷,稻谷是什么啊?”
“就是米饭,妮妮平时爱吃的米饭啊。”
“哦,原来是饭饭啊。”
小丫头点着头,又摇了摇头:“爸爸喜欢吃饭饭,妮妮喜欢吃甜包子。”
沈雪凝溺爱地揉着女儿的脑袋,满心欢喜。
“哇,牛,是牛牛……”
小丫头跟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远处一只大水牛,蹦蹦跳跳兴奋地拍打着陈峰的肩膀:“爸爸,快看,是牛牛,哞吗,哞吗……”
似乎觉得不够劲,小丫头两个手指头捏着小鼻子,似模似样地学起了牛叫,这还是电视上学的。
女儿活灵活现的模样,惹得夫妻俩一阵哄笑。
“妈妈,那牛为什么是黄色的啊?电视上都是黑色的啊……”
“哦,黄色的是黄牛啊,电视上的是水牛,多生长在南方……”
“南方是哪里啊?远吗?”
“远,很远很远。”
“那妮妮能去吗?”
“当然能了,有机会爸爸一定带妮妮去南方玩。”
这一次陈峰抢着回答。
小丫头一听,开心地拍起手掌。
“妈妈,你看,牛牛为什么总是喜欢用尾巴拍打自己啊?不疼吗?”
“牛牛在赶苍蝇啊,它的脚够不着背,所以只能用尾巴啊……”
“哦,好可怜啊。”
小丫头歪着脑袋,将小手摸向了后背:“妈妈,你看,妮妮的手很长很长,能自己挠痒痒,我是不是很棒啊?”
沈雪凝
乐了,笑着将女儿搂入怀中。
“爸爸,爸爸,你小时候没有玩过牛牛啊?”
“当然有啊,小时候爸爸还跟一群小伙伴玩泥巴炉,烧牛粪呢……”
“啊?烧牛粪,爸爸好脏啊……”
“谁说的,牛粪晒干了没有味道,去河里扒土做成小炉灶,在太阳底下晒干再去找干牛粪来烧,味道可香的……”
“咦,爸爸好恶心……”
这一次,就连沈雪凝都嫌弃的捏起了鼻子。
“妮妮不信?等我们到了爷爷家,爸爸带妮妮去玩啊……”
“才不要呢,妮妮是乖孩子,不玩牛粪,爸爸脏,爸爸不要碰妮妮……”
“哈哈哈……”
车子稳稳前行,一路上欢声笑语。
五岁的孩子求知欲很强,看到什么都喜欢问上一遍,一个问题带出诸多问题,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