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裹着毯子的郁源点点头,抿了一口热茶。
不出意外,红茶里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尖牙,耳朵,吸血的接受程度,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而他只是在默默等着,随时下线而已。
这时,兰伯特突然凑了过来。丝绸衬衫的绑带依旧松垮,附下身时就会露出些锁骨和以下的位置。
他像是先前在溶洞里那样,把半张脸埋在郁源的肩颈处,仔细地嗅闻着。
“还有狼的气味?”郁源注意到对方的表情,略有不解。
兰伯特的声音闷闷的,“不是狼......是别的。”
郁源更困惑了,“玫瑰花?”
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腌入味。
兰伯特抽身离开,坐回位置上,还是摇头。也没说是什么,显然是不想往下多谈的意思。
沉默。
但刹那间,郁源福至心灵一般,想到了一个答案。
他挠了挠头发,试探着开口,“......是亲王?”
闻言,兰伯特默不作声地扶了下眼镜,“以后会消掉。”
“......”这就是承认了吧。
他之前的宴会上他还在心里吐槽过,这几个血族是靠气味圈地盘,某种意义上也是成真了。
郁源捧着茶杯,无事可做,索性挑起话题,“我以为你们,呃,关系很好?”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真实写照。
天上,犹如轻柔的罩纱被解开,夜色似乎淡去了些许,星与月仿佛也融入了天际的颜色。
“我们有血缘。”
兰伯特声音平静,双手交叠搭在身前,“也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合作。”
一个初生的血族身上只会有一种气息,但如果别的血族在场,会发现郁源是特殊的。他身上的味道,与其说来自某个特定的血族,不如说来自一个家族。
他是被“里斯特家族”这一代所共同拥有的。
这就是合作的结果。
但如果有机会,谁又会想跟人分享胜利的果实?
兰伯特·里斯特相信,他已经抓住了最好的时机。
“人形胜利果实”对其他的一切无
知无觉,他只对两人的关系有些好奇,不由地问道:“所以他会来找你吗?”
兰伯特眼神微暗,似是想到了什么,转瞬又恢复正常,轻轻说道:
“不用担心——他不会发现你的。”
“......”你们血族真是有够奇怪。
到现在,在郁源的认知里,这两个npc的行为就是试图饲养一个血族幼崽,而他就是那个被按着头变成血族的人类,在游戏里“被人玩游戏”,各种角色扮演愿望一次满足。
但现在看来,两个玩游戏的“饲养者”像是产生了什么分歧。
“快要日出了。”
说完这句,兰伯特没有再说话。
沉默中。
夜色渐渐褪去。
在天的那端,层云交叠。重重帷幕之中,显露出刺目的光辉。
天光乍破。
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看过许多次日落,但还没有见过一次日出。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慢慢被驱散,像是神明降下福音,温暖与光明再次降临人间。
明明是与现实世界一样的太阳,但在全息游戏里,似乎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郁源忍不住站起身来,上前几步,伸出手,像是要捧到第一缕落在这露台上的阳光。
他不由想起第一天进入游戏的时候,刚刚完成法师入职,南瓜带着他爬上协会的一座高塔。那时正好是日落,金色的光辉为整座王城镀上了一层金。
正如现在。
随着旭日升起,有温暖的晨风吹来,衣袍的边角随之鼓动。
在这个时刻,太阳仍是温暖的。
不管将来。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
只见兰伯特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退到阴影处,而是站在原地。
他们沐浴在同一片浅浅的阳光中。
丝质衬衫的系带之下,依稀可见先前因牧师祷告而产生的灼伤。
与光明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十字架抑或光明神的信徒,似乎都会伤害到属于黑暗的种族。
但这个血族仍旧站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实力强大,可以忽略掉淡淡的灼烧感,也许是别的原因。
吹过露台的风势更大了。
“喜欢吗?”
一时间,郁源都不知能对他这仿佛轻度自残的倾向做出什么评价。
“你还是回去吧。”郁源直直地看着对方。
是让他退回黑暗里。
兰伯特并未理会,反而慢慢上前。
周身的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灼烫的感觉。
他伸出一只手,是邀请的意思,苍白的皮肤在日光照耀近乎透明,“如果你愿意,只跟我一起。”
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想让他一起,从此彻底生活在黑夜里。
郁源默默在心里吐了口气。他再清楚不过,从头到尾,他们思维就不在一个大前提下。
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个游戏,随时都会下线。
兰伯特的眼神像是坚冰一般,似乎很少变化。一次次的包容让步,但还是潜藏强势的一面。
他是希望得到郁源正式的表态。
希望听到郁源亲口说留下,在他身边,像是得到某种不知是否会兑现的保证。但只要有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与肯定,犹如谎言说多了就会成真,会给予他足够的自信。
清风吹起银色的发丝,宽大的衬衫衣袖微微鼓起,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越发明显,高大的身躯在日光下投出阴影。
刻意选取的时刻,精心营造的氛围,沉默中的逼迫。
两人无声的对峙。
兰伯特还在等待,等着郁源的反应。
但郁源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想劝你别自残好不好。
他刚刚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在这时,突生变故。
刹那间,喉头一腥,一口血径直从嘴里涌出!
卧槽......
郁源两手捂着嘴,鲜血沾满掌心,从指缝里缓缓流出。
“怎么了!”兰伯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立马上前把人扶住。
刚刚和煦的气氛登时荡然无存,秒变恐怖现场。
郁源弓着背蹲了下去,喷出来的血洒在身上,还有些溅射出去,染红了对方的衬衫。
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口腔和鼻腔里溢满血腥,半张脸都被染红,郁源看不到都能想象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兰
伯特连忙从桌上抽走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着,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哪里不舒服?”
“咳、咳......”郁源又咳嗽两声,好在没有再咳出血,他咽下喉头的腥甜,正想问“这不会也是过渡到血族的正常反应”。
这时,耳边却响起游戏系统的声音。
“游戏管理员a80给您发来一封语音邮件,优先级:最高,自动播放。”
郁源握着帕子,对兰伯特说道:“我没事。”
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默默听着语音。
游戏里那个少年法师形象的清脆声音响起。
“郁先生,第三次排查没有发现内部问题,我们现在接通了您的全息舱,开始尝试使用外部手段,先帮助您进行强制下线。”
“这期间可能对游戏角色有小幅度影响,包括但不限于无法使用技能、属性数值产生变化等等问题。但不用担心,问题随时都会恢复,您在现实里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您的问题受到最高优先级的重视,已经有高层领导负责此事,请您稍作等待,如有新的进展,我会再联系您。”
“a80。”
所以他突然吐血是因为血条被砍了吗!
又咽下一口血的郁源,默默点开自身属性界面。
果然,他现在的血条厚度还不如刚出新手村的时候,数值被生生砍了一截。
又变成了一戳就破的低级法师。
慢慢替他擦净下巴上的血,兰伯特的表情越发难看,作势就要把人抱起来,“先回去。”
“别,不用。”郁源推了一把,一手的血在衬衫上留下个五指印,“我真没事。”
得了,现在还得给吐血编个理由,他又不能说自己血条被砍了。
“我就是......”
郁源转着眼珠,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正经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年年都这样,到季节就发病,偶尔吐吐血,没什么大问题。”
这话说的,像是猫咪季节性掉毛。
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兰伯特直接把人用毯子裹着,打横抱起。
郁源也放弃跟人讲道理,毕竟突然吐血这种
事真是视觉冲击奇大无比,换他他也震惊。
下了两层楼,温妮正好端着餐盘上来,见到领主和他怀里的小吸血鬼,大惊失色,“怎么受伤了?”
兰伯特示意她拿好东西再过来,抱着郁源进了隔壁一个房间,把人放到雕花大床上。
温妮兼职医师,正儿八经学过血族的医疗护理,再回来时带着一堆七七八八的检查用具,检查郁源的情况。
窗帘都被拉上,不让一点阳光泄露进来。
郁源陷在柔软的床上,苍白的脸色真是比血族还血族。他知道对方肯定查不出问题,就随她去了。
果然,折腾了一会儿,就见温妮脸色不善地摇摇头,“一切都正常。”
“看吧,我说了我没事。”
话音刚落,郁源再次吐出一口血。
红的血,白的被褥,对比十分强烈。
“......”
“......”看着另外两人的脸色,他就知道这视觉效果应该挺惊人的。
被打脸的人默默擦去嘴角留下的血痕。
沾着血迹的毛毯被撤掉,兰伯特张口就说再去找个人类医师来,就听温妮又说道:“您先跟我过来......”
郁源:“.......”怎么的,查出绝症了还要瞒着我。
房间门口,温妮尽可能压低声音,“身体上没有问题,您也许该考虑下,心理上的排斥反应?”
她有些犹豫,用手比划着,“比如以前有些被强行转化的人之类的,不是也有没法适应吸血行为,最后死亡或者自杀?”
最后一个词,让兰伯特骤然脸色阴沉。
在早期血族历史里,是有过被转化的人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最后因为无法顺利进食或其他什么而死掉。
在“将郁源留下来”这件事上他跟斯摩莱特达成过一些小小协议,并且情况特殊,所以仪式才会有些操之过急。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悉心照料,后续不该有任何问题。
但斯摩莱特先打破了口头约定的一部分,这已经让兰伯特极度不满,当时就起了争端。
现在郁源出了问题......未必不是跟斯摩莱特之前干的事
情有关。
兰伯特几乎想现在就回到城堡,抓着斯摩莱特的衣领跟他对峙,扯去对方那永远似笑非笑的假面。
温妮还在掰着指头说着话,清点需要注意的地方,“......总而言之,得更仔细地照料才行。”
“小吸血鬼总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她字一顿地说道:“领主大人,请再多注意一点吧,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房间里的郁源还在查看着自己的属性,眼睁睁地看着血条数值随时变化,一旦降低就有吐血的可能。
这问题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解决,以及——什么时候能够下线。
等着a80的下一次消息。
他随时都会从游戏里消失。
过了一会儿,兰伯特又进来了。
在郁源费解的目光中,他坐到床边,附下身来。
一个落在额头的吻稍纵即逝。
“你先休息,不用担心太多。”
郁源:“......”我担心什么。
给他一瓶红药回两口血,立马就能原地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