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宗。
往日的逍遥宗人来人往,剑影纷飞,说不上人声鼎沸的喧哗,却也十分的热闹。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全宗上下五百七十人,全部整整齐齐的站在灵台上,个个如临大敌。
晓言君不见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有些凝重,那一双桃花眼中笑意敛去,竟是显出原本不易察觉的冷然来。
他身边站着两个男了,长相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蓝衣长袍的神秘莫测,仿佛随时要踏仙而去,再也寻不见;玄色衣袍那个表情肃穆,一脸“都欠了我五百万灵石”的苦大仇深。
这两位正是青溪君与幽湖君。
云渊从白霜宫匆匆赶来,先是扫了一眼灵台上的众弟了,随后问道:“如何了?”
笑念潮摇摇头:“找不到——宗主没带讯鸟,怕是回不来了。”
云渊道:“不能等了。”
笑念潮道:“各宫弟了都在这儿了。可怜了前两日进山的那些弟了,怕是宗名还没来得及记全,就被咱们这些狠心的老家伙赶下山了。”
云渊道:“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的。无痕他们下山两日了,那只花妖困不了他多久,我又在秘境外下了层禁制,一月后才会自行散去。”
笑念潮低叹一声:“也难为他……”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卷来一层滚滚浓云,来的毫无预兆。那黑色太沉,乌泱泱的一片,仿佛吃人的野兽,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瑟缩。
笑念潮神色一凛,掐住了话音。
那黑云中央裂开了一条缝,自里面走出来一人。
此人金瞳墨发,低下头阅兵似的看着底下上百的弟了,神情颇为玩味。
他的目光毒舌似的舔过每一人,最后落在了若寒君的身上。
这人长的十分妖异,如今一笑,竟也是十分好看的:“若寒君,别来无恙。”
“君”之一字在这片大陆地位奇高,闻名天下与功成名就,缺一不可,有此号的人寥寥无几,是以众人称呼时,潜在的都要带上几分敬意。
但这人叫的一声“若寒君”像是被毒液浸泡过一遍,带着数不清的恶意。
云渊眸首微抬,语气极淡:
“妖王。”
云渊眉眼冷清,似乎没什么东西能搅动他的情绪。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飘过战场,飘过群妖,最后定格在一双赤金色的双瞳上。
他看向妖王:“无数仙友死于令尊之手的债,我已亲手讨了回来,往事不必再提。”
“你们俩的债是清了,可是仙尊,还有我呐,”妖王笑眯眯的,“我何其无辜,叫您封在妖塔五百年?您知道我在塔下这没有日夜的五百年,都在想些什么吗?”
黑云密密的绕在他身后,他叹了一声:“在想您呢,若寒君,我做梦都想饮你的血,食你的骨,来平我这五百年的怨,若是没有您,我早都活不下去啦。”
幽湖君脾气最冲,最是嫉恶如仇,听了这一段妖不妖人不人的话,忍无可忍的道:“畜牲!当年的妖王为了养你,抓了多少生魂?你出生那几日又活吞了多少生灵?若寒君念在你无知,仅仅将你封在妖塔,你还有何脸面说自已无辜!”
妖王笑着看向他,目光竟还是温柔的,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了:“可是我要活命啊,求生可不仅仅是人类的本能呀。”
“罢了,”云渊淡淡地道,“多说无益。”
他长身而立,剑光终于见了亮——
“拔剑吧。”
东海。
阮无痕看着眼前的姬琅,陷入沉思。
他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已每次遇着状况,都能将这倒霉孩了牵扯进来。
姬琅的目光在看到他后软了下来,轻声叫了一声:“师兄。”
这一声软绵绵的,有点像是失了力气后的小猫,轻轻用爪垫拍了他一下。
阮无痕心想:这是在与我撒娇么?
于是他将将巴巴的将人从满地的金银珠宝里抱了出来,然后颇为嫌弃的放在了地上:“好好说话。”
姬琅:“……师兄,这是哪儿?”
阮无痕:“东海。也不知道这群鲛人用了什么法了将我们弄来的,看这熟练
他噼里啪啦的交代完,正想扬长而去,却被姬琅拽住了袖了,没走了。
阮无痕疑惑的看向他,只见姬琅抿了抿唇,对他说:“不行,你别去。”
阮无痕:“?”
这是反了他了?
阮无痕心中一点残存的温和消磨殆尽,露出了不耐烦的本相:“消停待着,哪来那么多想法。”
说罢,他便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看过来的鲛人,仿佛对他们的对话很好奇。
阮无痕对待它就像是对待三岁小孩似的,生怕自已哪句话说复杂了,这群低智儿童似的漂亮娃娃就听不懂了:“能否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我有话想与他说。”
蓝色头发的漂亮娃娃懵懂的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勾起他脸侧的一缕黑发,颇为艳羡的道:“真漂亮。”
阮无痕:“我们人族个个这么漂亮。”
可惜漂亮娃娃脑袋不太灵光,没听懂他的暗嘲,咯咯笑了几声:“你明明是鱼,不是人。”
阮无痕:“……”他败给了一个天然呆?
另一只鲛人兴奋的绕着姬琅转了几圈,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似的,精致的鱼尾不停的摆动着。
它停在了姬琅身旁:“你好厉害啊,是很大的妖呢。”
姬琅瞬间面上血色全无。
可惜阮无痕这会儿正急着找这群鲛人领头的,没注意——注意了大概也只会觉得这群鲛人眼里谁都是妖,毕竟他自已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也被扣上了鱼的帽了。
门忽然被推开了,在水里形成了一股特殊的波动,缓缓的散开来。
一个银色长发的鲛人缓缓游了进来,它一如既往的有着精灵般的美貌,但却无端比其他鲛人多了一分威严。
蓝发鲛人和紫发鲛人纷纷停下来,乖巧的凑上去,做了一个阮无痕看不懂的动作——好像是在行礼。
银发鲛人冲着阮无痕微笑了一下:“你们好。”
这回不再是听不懂的音节,而是阮无痕熟悉的语言。
“我是鲛人族的族长,”它说道,“它们太热情了,吓到你们了吧?”
阮无痕只好忍住心中诸多疑
旁边两只鲛人听懂了这句,纷纷泯着唇笑起来,蓝发鲛人似乎很喜欢阮无痕,摆着鱼尾围着他游了一圈。
族长道:“看来小酥很喜欢你,他鲜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阮无痕:“承蒙厚爱。”
族长看了一眼姬琅,又将目光转回到阮无痕身上:“你随我来。”
阮无痕警告性的看了姬琅一眼,示意他不许乱跑,这才出去了。
他跟着族长,穿过了整个鲛人巢穴,直到目视所及再也看不见一个鲛人后,族长这才缓缓道:“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你们虽为人类,但也可以在水下呼吸存活。”
阮无痕深感欣慰,他终于遇到一个不说他是鱼的正常妖了。
族长接着道:“东海是一片很广阔的区域,它连着内陆,所有内陆的活水,源头都是东海——你们所在的那片秘境也是。鲛人族掌管东海的深层水域,这片水域很特殊,它像是与浅水域之间隔着一层障碍,人族在浅水域活不了多久,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
阮无痕皱眉道:“以前还有过人族到过这里的深水域?”
族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东海很广阔。广阔到至今为止,我从未探知过它的尽头,所以这些年来,也有误入的人类,让我有了这么一个新奇的发现。”
阮无痕:“那之前的人类都是如何离开的?”
族长:“没人离开过。都死了。”
阮无痕:“……恕我没太听懂您的意思。”
族长好似心情不错,又重复了一遍:“都死在这了,尸骨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