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清晨,单衣不冷。
秦王背手看柳树,枝上两只长角天牛正在打架。二雄虫纠缠啃咬,豁命搏杀,而一旁雌虫惬意早餐,似乎完全不关心战况。
这时完颜清背着小书包跑过来,指着树上说,要一只天牛玩耍。苏御抬手,将那只雌天牛摘给她,小家伙喜笑颜开跑掉了。
那两只雄天牛还在打架。
苏御觉得此时自己就是这两只天牛的神,决定它们的命运。既然孽缘已尽,还争什么呢。手指轻轻一弹,把那个正在奋力啃食对方脖颈的天牛弹飞出去,它在空中打了几个盘旋,展开翅膀飞走了,寻找下一只雌天牛。
现在苏御的“流星指”已不用碰到天牛,仅靠指尖气息就能把天牛弹开,而且展现出十境修士才会有的湛蓝气息。
老貂寺远远望见,轻步走过来:“当初决定让黄吕二人给殿下推功时,就曾引发一些争论。争论殿下登上九初,展现出的是九中的实力还是十初的实力。”
苏御笑了笑:“不知是谁与谁在争论?”
胡荣惭愧笑了笑:“是老奴与无两和尚。”
苏御只是一笑,没再问下去。
胡荣又道:“黄顶天吕长啸为殿下推功十余年,耗费内力,影响修炼。万幸他们天资卓越,未被别旁人落下,反而在各自领域出类拔萃,堪为佼佼者。”
苏御点头道:“他们为我付出很多。”
胡荣话锋一转:“昨日犁万堂来问咱家一些往事,而咱家也问他一个问题。他说,太后绝没有刺秦王的意思。咱家相信他这句话。”
苏御认同地道:“在康王倒台之前,太后不会对我下手。”
胡荣道:“太后今日会下令悬赏缉拿刺客,到时太后的人也会出手去查。”
老貂寺的话似乎是在提醒苏御什么,苏御眉毛一挑:“这倒是个好办法,除了康王,曹玉簪不担心得罪任何人。那我的人想查案,就可以假冒曹玉簪之名。只是……犁万堂是否划出道道来?”
胡荣道:“犁万堂说,除康王,谁都可以查,只要下手别太重,犁万堂就不会否认。”
苏御满意点头,又好奇问道:“那犁万堂问你什么问题了?若不方便说……”
“面对殿下,没什么不方便的。”老貂寺很快地道:“他问大相国寺卧佛殿里藏有什么玄机。咱家告诉他,那只是当年钓取江湖妖师的一个骗局。妖魔武学害人不浅,咱家奉命收缴。可有些人藏得很深,故找寻不见。于是放出话去,说卧佛殿门槛砖石下,藏有一本绝学妖术。”
苏御苦笑一声:“许多高手痴迷于武学,哪怕明知危险,也要一探究竟。想必一定有人入局吧?”
胡荣点头:“确实如此。当年就逮住两个老妖,并处决。但他们的余孽并没有消除干净。后来还陆续有人跑到大相国寺冒险。除了姬苦禅,全都殒命大相国寺。”
“姬苦禅?”
“江湖人称禅佬。当年他之所以能逃掉,并非他武功超过两位老妖,而是因为凡羽在大相国寺,无两和尚担心调虎离山,所以没派人去追。不过那时无两和尚的一招,也打得姬苦禅重伤,差点要了他的命。”
“哦……”
苏御昨天刚接到朱雀的第二封信,知道姬苦禅已放过朱雀,而朱雀是姬苦禅养大的,她的名字也是姬苦禅所取。可后来不知为何,要把朱雀送到夜无良。
胡荣又道:“犁万堂帮咱家办一件事,咱家也要帮他办一件事。把一本妖功秘笈藏到卧佛殿。因为犁万堂要用卧佛殿与姬苦禅做一笔交易。若姬苦禅找不到秘笈,他们的交易就不会成功。但更具体的内容,他不肯告诉咱家,只说与功法有关。”
苏御问:“需要我做什么?”
胡荣道:“大相国乃是国寺,需要殿下去找太后说。只说要用卧佛殿诵经十日。”胡荣强调说:“其实根本用不上十日姬苦禅就会发现这本秘笈。他自然就会离开。”
“没问题。”苏御痛快答应,一笑问道:“那本妖功秘笈,是犁万堂提供,还是荣伯提供?”
胡荣阴沉一笑,颇显狡黠:“妖功秘笈早已毁掉,咱家只凭记忆,随便写一本。”
说话间,胡荣将一本已做旧的秘笈递给苏御,苏御接过来看了看。也不知这本书被什么药水浸泡过,看起来确实很像一本古书。而且还有碎裂残破的迹象,这要是被姬苦禅见到,还不得心疼死。而且缺了几个字,反而更容易相信这是一本古籍。
老貂寺嘴上说“随便写一本”,可当苏御翻看时,却发现这本秘笈不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真是一本妖功秘笈,只是不知老貂寺在哪里有所改动。
苏御只是快速浏览,并没有仔细,索性直接问了一句:“哪里有改动?”
老貂寺笑道:“最关键的运气脉络,被咱家换成督脉。若他练不到那一步,也就没事;若他练到那一步,督脉将断裂,从此武功全废。而这本秘笈本是妖界第一神功,《朱雀真经·火》。”
“呵,原来朱雀的名字源自这里。”苏御苦笑一声。
……
秦王入后殿,面见太后。曹玉簪问苏御,为何要在卧佛殿诵经?苏御说,最近很倒霉,要请一大群和尚念经。曹玉簪半信半疑,可她还是答应了。
“要不哀家陪秦王一起祈福?”
“哪敢劳太后大驾,我自己去就行了。”
“哼,你就别装了,犁万堂已经告诉我。”
曹玉簪一贯如此爱玩人,苏御咬了咬牙,起身要走。曹玉簪却道:“别急着走,咱们聊聊正经事。”
苏御没坐下来,而是背手道:“你说。”
曹玉簪不紧不慢地道:“你不用去查康王。昨天我见过他,与他聊起此事,而且是他让我帮你查刺客的。他也很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而且他希望那个人是贤王派系的人。若这件事能查实,那么贤王派内部就闹出矛盾。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苏御一皱眉,坐下道:“我还怀疑赵准。”
曹玉簪苦笑:“你怀疑他干什么?他一点兵权都没有,而且我敢保证,即便是康王死了,兵权也落不到赵准手里。”
“你凭什么打包票?”
“我……”
曹玉簪当然不会告诉苏御,大兴皇帝是康王唯一的孙子。可除了这个理由,又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苏御的理由。
她停顿片刻,突然仰了一下头:“我的特务已遍布康王十个师。康王若是死了,十个师就是我的。”
苏御苦笑一声:“若你真的已做到如此,你早就暗杀康王。”
“谁会嫌把握更大呢?我只是希望人再多一点罢了。”曹玉簪颇显得意,嘴角泛起狡黠笑意:“我想杀康王,一定比你杀贤王容易。”
什么叫“比你杀贤王容易”?
这俨然是包藏祸心的有罪推论。
曹玉簪又开始玩人,苏御竟被她这句话气笑了。
苏御笑了笑,沉声道:“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康王贤王早有默契。他们此时平分军权,是为了将来制衡你?”
曹玉簪眯着眼:“此话怎讲?”
苏御指着曹玉簪道:“我看你很像武瞾!当初陈太后当政,也有三王盯着她。太后的兵权是虚的,她手下其实只有一个陈青。而你现在还不如陈太后,你只有半个赵亚夫。”
这几句对话,颇有些互喷口水的味道,曹玉簪栽赃苏御,苏御无中生有放出一颗烟雾弹,引得曹玉簪冷笑一声。
曹玉簪自吹自擂,说自己的特务已遍布康王十师,苏御觉得不大可能。发展特务哪有那么容易,而且曹玉簪的特务已暴露过一次,差点被赶尽杀绝。从那以后,她和她的特务们办事都小心翼翼。
秦王去大相国寺诵经,老貂寺把秘笈藏起来。他藏到哪了,犁万堂也不知道,因为胡荣没把秘笈藏在门槛下面。胡荣说,那里有多年磨损的痕迹,很是平滑,若抠出一块石头,再放回去,很难做到严丝合缝,反而露出破绽。
但他强调说,秘笈一定是在卧佛殿里,只是姬苦禅要好找一番。
十天诵经,秦王把卧佛殿包下来,别人就去不得。
但苏御根本就没去卧佛殿。所以禅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苏御不知道,也不关心。苏御更关心朱雀的事,特意派第四师中郎将卫队长秦白刃带队去沧州,把朱雀接回来。
朱雀倒霉蛋连续被害,差点把命交代在驿站里。而她连续引发两个驿站出问题,沧州司马已派兵把朱雀“保护”起来,还把她的腰牌送到兵部,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
结果一查,发现兵部没有朱雀的名字。但沧州司马是个官场老手,他没动朱雀,而是派人来秦王府打听一下。果然把秦白刃打听来了。中郎将卫队来接,朱雀好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