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将近亥时,大部分人早已睡下,可唐灵儿却毫无睡意,坐在桌案前,提起笔将那首《青玉案·宁侯寿日夕》背写一遍。
举起手中诗贴,灯下细细品读,越发觉得意境悠远,不禁喃喃出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放下诗贴,依然感叹:“天才妙手,读来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忽而黛眉微蹙,陷入回忆。唐灵儿记得自己检查过苏御的家书,也曾见过许洛尘写的贺寿诗。那诗虽然辞藻华丽,但意境不美,明明没有如此佳作。
那么苏御这首词又从何而来呢?
有些想不通,唐灵儿也不纠结此事。今日苏御献词替东府挽回颜面,在榜上拔得头筹,这就足以让她不为诗会的事感到内疚。
细细想来,这位纨绔赘婿上门以来,连续带来惊喜。
唐灵儿站起身,推开后窗,便能望见郡主府西北角耳房。
耳房屋里面亮着灯,竟见到小嬛坐在椅子里,而苏御却蹲在地上给小嬛捏脚。
见到这一幕,郡主愕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
一刻钟前。
苏御瞅着屋顶笑了笑:“李封,从今天起,你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一听这话,李封从梁上一跃而下,微笑问道:“刻字的人抓到了?”
苏御摇了摇头:“没抓到,但我觉得没必要继续这样。你成天委屈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他一年不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藏上一年吧。你不舒服,我也觉得不自在。”
李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苏御一笑道:“那人两次来刻字,都不曾伤我。或许他是误会了什么,想给我传递暗号。可我压根就不涉足江湖,所以看不懂。当他发现我看不懂时,估计以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嗯…,姑爷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
“不必犹豫了,我做的决定我自己承担后果。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李封抱拳,正色道:“多谢姑爷体恤。”
“不必客气。”
李封行礼告退,看他离开的脚步,给人一种心情喜悦之感
。
李封走后,苏御伸手揉了揉脖子。心中又骂了大师兄一句,随即坐了下来,开始回忆老貂寺给自己按摩时的手法。
胡荣内力惊人,抓住人的脖颈,好似刀灸一般,把脖肩筋都拉伸开来,仿佛筋骨分离。当时疼得人鼻子一酸,可事后却觉得很是受用。
如果没有老貂寺抓那几下,估计明天早晨起来自己的脖子就是硬的。就好像落枕一样,疼上个几天。
“咦?姑爷怎么让李封走了?”小嬛端着洗脚水进来。
苏御不回答小嬛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小嬛,你会捏脚么?”
“捏脚?”小丫鬟想了想:“那有什么不会的,就用手捏呗。”
“我说的是按穴位捏。”
“哦…,那我就不会了。”
“就知道你不会,还是我先教你。”
不久后屋里传来“姑爷使不得”的轻叫声。
——
初六早晨,天已大亮,耳房轮换听事的小丫鬟没来报道。
苏御正有些纳闷,听林婉过来说,是小姐安排的,以后让小嬛一个人伺候姑爷就够了,别的丫鬟继续回到大仓那边工作。
苏御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林婉一笑道:“小姐邀请姑爷一起吃些早点。”
苏御苦笑一声道:“我已经吃过了。”
“哦?姑爷吃得这么早?”
“是的,今日我有事要忙。”苏御站起身:“我本打算出门时告诉门房的,既然林婉姐姐来了,那就告诉你好了。今日孔家仓正式营业,我作为股东,自然要去的。而且去晚了不妥。”
“林婉知道了,这就告诉小姐一声。”
苏御早早离开家,先去马厩看了看,大白马虽然还是马厩里最瘦的马,但照比以前已经丰满许多。看那高大的骨架,光亮的皮毛,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小嬛你看,骑这马如何?”
“嗯,照比以前好看多了。这回骑出去,不会让人觉得寒碜了。”
来到北市孔家仓,这里正紧锣密鼓张罗着,苏御来到之后,自然众星捧月般被送进屋里。
招待客人那些繁杂事都是段友德在张罗,而苏御和孔
硕却坐在屋里喝茶闲聊,顺便还认识了几位北市坊署官员。
坊署官员的级别很低,即便是北市坊丞也才正八品,他们见到郡马爷还要主动行礼。
按照梁朝礼制,安乐郡主是正四品,而入赘郡马爷便是从四品,是一个有品无官的附爵。
客气一番之后苏御一直呆在里屋,直到庆典开始才出来露面。
吵吵嚷嚷吃吃喝喝,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小嬛把肚皮吃得鼓鼓的,实在吃不下,跑到没人的地方拍肚子去了。
“郡马爷,咱们单独聊聊?”孔硕低声道。
苏御点了点头:“好,咱们里面说。”
孔硕专设密室,隔音极好,一走进来,便把喧嚣挡在门外。
即便如此隐秘地地方,孔硕还是声音很低:“道儿上一位兄弟,想通过咱家仓库走货。”
苏御问:“是禁品?”
“锁子甲一万套。”
“好大的买卖。”苏御不禁压低声音:“哪弄的?”
“别提了,本打算卖给男贾人的。可现在云州、莫州地区都换了守将。无论如何打不通关节。只能往南边走。想卖给南晋。”
“我看不妥。”苏御摆了摆手:“虽然唐氏说给你撑腰,但要求你一定要站理。这种里通外国的买卖不能做,一旦暴露,唐氏一定会丢车保帅。”
“我看风险也很大,所以先问问郡马爷。如果郡马爷也觉得不妥,那就不做了。”
“等等。”
“哦?”
“卖给外国当然不行,可他为何不考虑卖给本国军阀呢?”
“怕被吃掉。”
“不要紧,这事儿我来办。”
孔硕一笑问道:“那锁子甲,可否先运到仓库里?”
苏御一皱眉:“锁子甲在城里制造的?”
“是啊,就在北市。”
苏御一瞪眼:“你们胆子可真大。”
孔硕连忙道:“哦不不,郡马爷,不是我,而是他。”
苏御眯了眯眼睛,举手拍了拍孔硕的肩膀:“好不容易改邪归正,只要稳稳当当做生意,你的钱连你孙子都花不完。千万别贪多嚼不烂,最后再把自己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