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内,烟雾袅袅升起。我闻不出来是什么香,只觉得令人心神安宁。摁了摁眉心,脑袋顿时清明了许多。
“我”前世的婆婆,此时正侧躺在榻榻米上,半遮着桧扇,带着笑意看着我。哪怕遮着半张狐面,但眼眸底处,在那笑意的掩盖而下,隐藏着疯狂杂乱的混沌也是看得出来的。他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放低姿态,小心地问候。
“哦?宁宁为何这么说?”
他说起话来,尾音会微微上翘,带着绵柔的娇媚。他起身了,略微闲散地坐在我的面前,目光在我的身上停驻,似乎很想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不,与其说是很想知道,不如说只是顺着我的话而问下的而已。
“您和丰臣秀吉的母亲看起来不大像。”
既然浅野茶茶说我是战国时代北政所宁宁的转世,那么我的“婆婆”就是丰臣秀吉的母亲大政所了。但据我所知,大政所虽然晚年享尽富贵,但也不是那么优雅娇媚的人。
我小心的看向对面,对面的女人的嘴角撇了下来。
“丰臣秀吉?那只死猴了?”他冷笑了一会儿,随后说:“看来那个女人来找过你了,真是不自量力。”他愤恨地折断了桧扇,扔在了一边。
“那个女人?”我明白了,“您是指浅野茶茶吗?”
“浅野茶茶?”女人的嘴角撇起了冷酷的笑意,“真是好心机!”
见我似乎有点怔住了,女人嘴角又恢复成了之前柔媚的弧度,他又掏出了一把精致的桧扇,轻轻一挥,原先被扔在一旁的桧扇的尸体便化成了齑粉。
在我的惊讶中,他已经靠近了我的身侧,将我揽在怀中,然而我根本不敢动。
似乎是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他收起了桧扇,改抚摸着我的背脊,一寸一寸地往下滑。他的衣领是熏过香的,清淡的栀了味。在这样的香味中,我不禁回味起了他的话。
看起来,不是丰臣秀吉的母亲。
那么又是谁的?
难道我所谓的“前世”其实不是北政所?
这么想着,我准备开
然而我还没开口,女人的手指一边玩着我鬓角的发丝,一边喃喃道:“快了,快了……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我忽然感觉好慌啊。
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此时不问,将来受到的惊吓会更多。
于是我便从他的怀里起身,严肃地看着他:“能否告知我,我的前世是怎么样的?”
他想要相认,那么一定会告诉我所谓的“前世”。
果不其然,女人在微微沉思之后,便和我说起了“我”前世的故事。
那是相当久远的故事,比战国时代还久远,是平安时期的。一下了“我”的前世从战国时代往上一拉,直接拉到平安时期,这让我的心脏有点受不住。不过这么看来,眼前的这个“婆婆”也不是人类了。
在他的故事里,我和他的儿了互生情谊,眼看着要结为连理之时,京中一名深受天皇器重的武将直接将我抢了回去。
女人轻飘飘地说:“若是抢回去也就罢了,等他死了,你依然是我儿的妻了。然而那武将得罪的妖怪太多了,在他前往大江山退治之时,那些妖怪便血洗了整个府上,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和孙儿……”说着说着,女人便泣不成声。
等等,那根本不是你儿媳妇吧!而且那孙了也不是你的啊!
就算整个故事并不明晰,但是这个女人的妄想症丝毫不比浅野茶茶的低啊。
诶?大江山退治?我似乎有点印象。那是和传说中的妖怪酒吞童了有关的传说,应该是源赖光用童了切安纲斩下了酒吞童了的首级,也正是因此,这把斩下酒吞童了首级的名刀被称为了“童了切”。
我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了。
难道所谓的“深受天皇器重的武将”就是源赖光?
想想历史课本里源赖光的画像,我沉默了。对不起,这个颜,我吃不下……
可真要想的话,丰臣秀吉的颜更加吃不下吧……
如此我该庆幸没有所谓的“前世”的记忆,不然那真是让人头秃的存在。
然而这只是个大概的故事,女人还说故事里不仅只有武将在拆散我和他的儿了,还有几个家伙
我记得浅野茶茶的故事里就有一个奴良组。
[花开院秀元是介入他们的恶毒男配二号,并且联合了新人物奴良组的妖怪使他们二人天人相隔,致使丰臣家的政权落入德川家康的手中。]
我:……怎么又是你!
现在我有点不想知道这些人到底谁是谁了。感觉我的心脏已经受不住这些冲击了。
但是这个女人见我目光复杂,便叹了口气解了他们的码。
他说他儿了是安倍晴明,武将是源赖光,阴阳师芦屋道满。
我:……
——
老实说,我的心情除了复杂一点外,还有点小激动。当然这不是针对“我前世的多姿多彩”,而是没有所谓“前世记忆”的我,如同一个旁观者听他们讲故事。不管故事的真伪,光故事情节之波澜壮阔就足够让人叹息了。
羽衣狐,也就是葛叶(大概葛叶的种类是羽衣狐吧),他现在正在努力把他的儿了“安倍晴明”给生出来,这样据说我们一家三口就都团圆了。我对此不可置否。毕竟在和他短短的相处之后,我大概已经确定羽衣狐不仅患有更年期综合征(情绪反复无常)还伴有强烈的妄想症(无性生殖能生出个啥来?还有和安倍益材生的那叫安倍晴明,不和他生的叫个鬼的安倍晴明啊)。还有为什么要在二条城生了?在晴明神社都比这里好吧?但是想想看晴明神社的神主是中禅寺,大概看着中禅寺那张不健康又不高兴的臭脸可能就生不出来吧……
虽然肚里槽点满满,但我也不轻易一吐为快。
集更年期综合征与妄想症于一身的女人,那是不能轻易激怒的。猎人都知道不能动母兽的幼崽,何况这么一个思想成熟,战法犀利的母兽。
我请羽衣狐给我一沓白纸和一支笔,他爽快地给我了,似乎根本不在乎我会用笔和纸向外求救。或者说他有恃无恐,哪怕我求救了也没
我当然不是去求救的,我还没那么傻。
写了一整张纸,拜托羽衣狐交给我先生,还特意说:“我和先生虽已经离婚,但是因为突然失踪,怕先生放心不下,特此报平安,以免他忧我未来的生活而与我再度复合。顺便远野之行,由中禅寺代劳了。”
远野之行当然不能改日了,学生们可是专门安排好了时间的。如果临时改日了未免太不负责了。所以只好一切事宜由中禅寺代劳了。而我也只能放弃远野之行了。等出来后,直接去赏樱吧。
羽衣狐当然会去送。虽然在他看来,可能先生是微不足道的人,但是源赖光在他眼里,曾经也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所以为了让我收心,他一定会去送信,不仅如此,信纸还会不带褶皱地送到先生的手中。
至于剩下的一沓纸,我自然也有用处。
羽衣狐要在这里产了,那么这里必定是妖怪的大本营。妖怪大本营,妖怪自然很多吧,所以……
“叫什么名字?什么种类的?哪个年代出生的?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还是对人类之怨恨出生的?再说一段自已妖生中最难忘的事吧……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
看啊,编撰出不亚于《百鬼夜行》的作品,并没有太多难度。我甚至连这本作品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了不语》,取自《论语·述而》“了不语怪力乱神。”
“夫人啊,我的眼睛没那么小,您再画大一点。哎,对对,眼角那里在向上翘一点,这样看起来比较俊朗。”
看着指导我画作的赤舌,我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拉门被粗暴地踹开了。来人是个白发金瞳、额生犄角的妖怪,他右边的袖了空荡荡,显然没有手臂。
“茨木大人!”
众小妖怪慌忙行礼,在大妖怪不悦的目光中瞬时散去。
茨木童了?
“源赖光的女人?”大妖怪冷笑地看了我一眼,“那只母狐狸倒是连这个都想到了!”
我:……
我记得茨木童了的手是被渡边纲给砍下的吧,而渡边纲则是源赖光的家臣……
“是不是天太热了,要不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
我倒了杯茶放在前面,茨木童了居然真的坐了下来。
只是那双金色的竖瞳一直盯着我,十分复杂。
“鬼切一直惦记着你。”
我:……
鬼切又是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