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辞收拾完屋子的时候, 已经临近深夜了,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把窗帘拉上,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剧组的群组里, 大家在聊天。
【快去看电视啊姐妹们!快去看电视!!】
【金翎奖现场直播,迟老师又获得影后提名了,今天要是再获奖, 就是第三次获得金翎奖影后了啊啊啊啊!!!太牛了啊!!】
【哇,迟老师也太厉害了,这可是业内最权威的奖项了, 竞争贼激烈,拿一次都难如登天, 三次影后,想都不敢想!】
【啊啊啊!!我来了我来了!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迟老师吗!迟老师冲啊!】
【几点了?你们明天不用干活?】
白桦蹦出来发了一句,群里立马就安静了。
鹿辞笑了笑, 看了一眼电视,找到了直播颁奖典礼的频道。
出席活动的明星们正一个接一个的走过红毯, 由主持人引导着登台亮相。
鹿辞托着腮, 安静的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们登场。
看了一圈下来, 一个她都不认识。
正觉得有些无聊,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霜没有穿礼服, 只是穿了简单的私服,白色的衬衫,扣子严谨的系到了最顶上一颗,束腿牛仔裤, 披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她抬手抚了一下耳边的长发,冲着镜头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她施了淡妆,面色红润,泛着光泽,但那双眼睛却微微发红,透着一丝疲惫。
一定是行程太紧,没有休息好吧。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她手里,而后立马退到一旁,跟她保持了一米以上的距离。
鹿辞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原来这些人都知道迟霜周围一米是禁区啊。
主持人似乎知道她为人比较冷淡,也没有过多的与她互动,只是问了一些只需要‘嗯嗯啊啊’来作答的简单问题,便让她入了场。
鹿辞特意看着那两名主持人,在看到迟霜离开之后,两人明显偷偷松了一口气,让鹿辞大感好笑。
看来她的迟老师还真是‘恶名在外’
随着迟霜入场,镜头带不到内场,接下来的半小时,一直是演员入场。
鹿辞耐心看着,不愿意错过一分一秒能看到迟霜的机会。
毕竟,能在电视里看到迟霜,对她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演员们入场完毕,镜头终于切进了内场。
鹿辞坐直了身子仔细在场中寻找,可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眼望过去,全是不认识的人。
主持人上台致辞,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镜头从右往左一一扫过在场的嘉宾,却没有看到迟霜。
鹿辞一蹙眉,奇怪,以迟霜的咖位,应该坐在第一排,很显眼很好找的位置吧。
正好镜头再次晃过,鹿辞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在第一排看到了迟霜的姓名牌,但人却不在座位上。
鹿辞有点失落,只能耐心的看着演员们上台领奖。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时至深夜,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鹿辞伸了个懒腰,来到窗边看了一眼,雨声中夹杂着低沉的雷鸣,让人有些不安。
她又把窗帘拉紧了些。
突然两腿一软,倚靠在窗台。
糟了,发热期来了。
体内的燥热在肆虐,且这来势竟然比前两次都凶猛,甚至连个过度都没有!
鹿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扣住窗沿的指节隐隐发白。
她掐着指尖,咬着舌尖,而后干脆咬住小臂,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看向电视,那些获奖者还在喋喋不休的讲述他们的心路历程。
她想看迟霜,她想在她还能保持清醒的时候,再看迟霜一眼,就一眼,哪怕只是镜头稍微带过去,一个侧影也好。
鹿辞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祈祷着迟霜能快点入镜。
上涌的欲望不断的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把窗户打开,让寒风灌入屋中,冰凉的雨滴顺势落在了她的身上,不住的拍打着。
她蜷在墙根,两手抱着胳膊,身子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她不敢张开嘴,她怕会控制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种熟悉的,无法自控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
【过来,到主人这来。】
让她胆颤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旁!
鹿辞猛地一抖,脸色唰的白了。
【告诉主人,你是主人的什么?】
鹿辞紧抿着唇瓣,咬着牙根,眼前逐渐一片漆黑。
“嗯……”一声控制不住的轻吟从唇间溢出。
鹿辞仰起头,面色潮红,眸底泛泪,不自觉的张开嘴,唇瓣微微开合,粉色的小舌蠢蠢欲动,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到主人这来,主人会好好疼爱你的。】
“哼……”又是一声轻哼,鹿辞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口中的血腥味让她作呕,连续几次干呕,眼泪倏地滑落。
【过来,主人抱抱。】
鹿辞的身子动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是不是很冷?主人的怀抱很暖和,过来。】
鹿辞讷讷的看着前方,眼神迷离,恍惚间,她看到迟霜站在她面前,唇边挂着柔柔的浅笑,冲她张开了手臂。
鹿辞也向她伸了伸手。
【过来。】
眼前的‘迟霜’后退了一步。
鹿辞身子往前探去,跪在了地上。
【来。】
鹿辞循着声音,想要起身走过去。
【爬一过来。】
鹿辞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爬一过来,主人就抱你。主人给你暖手,暖身子,主人会把你紧紧抱在怀里,好好疼你宠你。】
鹿辞两膝触地,身体前倾,手掌缓缓伏在了地面上。
那个身影蹲了下来,冲她伸出了一只手。
鹿辞红着眼睛看着那只手,喉咙耸动,只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的左腿向前蹭了半步,停了下来。
她摇着头,不断的在脑海中提醒自己,不可以!
【难受吗?】
鹿辞点了点头。
【想要吗?】
鹿辞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眼泪甩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来。】
“不!”鹿辞坚定的吐出一个字,左手握拳,指甲用力的扎进掌心。
耳旁传来一声戏谑的浅笑。
又是一波热潮袭来,鹿辞不自觉的仰起身子,发出了一连串的轻一吟,身上的异样感让她难受得发狂!
【想要吗?】
“嗯……”
“不。”
【别再硬撑了,你控制不了你的身体,omega生来就是玩一物。】
鹿辞摇头,撑着地面的右手抖得厉害,手腕传来一阵压过一阵的剧痛,痛到她使不出力,噗地一声,手肘紧贴在了地面上。
鹿辞想撑起身子,却起不来,她感觉到女人的高跟鞋用力地踩踏着她的脊背,身上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动弹不得。
她感觉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她感觉到意识渐渐远去,她竟然想,就这样,乖顺的听从女人的安排。
只要她可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只要她可以给自己抑制剂,让自己不用再忍受这样的煎熬,还有什么是不行的?
每一个omega,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们生来不就该面对这些吗?
一个姿势而已,能有多难受?
不过就是发出一些声音,让大家开心一下而已。
鹿辞的意识逐渐崩溃,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颤抖的左臂缓缓弯下,手肘触到了地面。
“接下来,我们要公布本届金翎奖最佳女主角的得主了。”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
一瞬间,将鹿辞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摆出那个姿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终于知道,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扭头看向电视,满脑子想的都是迟霜。
如果能看到迟霜,她或许会有动力扛过去,她一定能扛过去,只要让她看到迟霜,一眼,一眼就可以!
这一刻,迟霜于她,就像是一棵稻草,一棵救命稻草!
“获得第二十三届金翎奖最佳女主角奖项的演员,她就是——”
迟霜……迟霜……
鹿辞在心里默念着迟霜的名字。
“迟霜!”
鹿辞会心一笑,拖着疲惫的身子,挪到电视旁,想近距离看看她的迟老师。
“下面有请获奖者登台领奖。”主持人话音落下,台下掌声雷动。
但意外的是,没有人登台。
“请迟老师登台领奖。”主持人又说了一次,向观众席张望着。
镜头给到台下,演员们纷纷探头往迟霜的座位上看。
一个人影从侧台走了上去。
观众们鼓着掌。
鹿辞紧盯着那个人影,从那个远远的背影看过去,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迟霜,是江芙。
江芙上了台,冲着台下连连鞠躬致意。
“各位前辈,实在抱歉,我是迟霜的助理,迟霜因为身体不适,已经提前离场了。”
“很感谢大家对迟霜演技的认可,感谢前辈们的提携和鼓励,她一定会继续努力,呈现更多好的作品。”
“这次缺席失礼了,我代她再次诚恳致歉。”江芙又是深深的一个鞠躬。
江芙谦卑恭谨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台下的艺人们也以掌声回应了她。
看着江芙抱着奖杯走下舞台,鹿辞的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她好想,好想看迟霜一眼啊。
颁奖典礼接近尾声,主持人致闭幕词。
鹿辞颤抖着手指,关掉了电视。
黑暗的屏幕里映出了她狼狈的模样,和她空洞的目光。
客厅里明明开着灯,可她却觉得周围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
……
鹿辞蜷在地上,她以为她躺了好久,可一看时间,才过去了五分钟。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是啊,她的发热期,才刚刚开始。
可她已经筋疲力尽,丢盔弃甲,斗志全无。
她看着桌上的水果刀,萌生了一个想法。
那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等她反应过来,看着手里攥着的刀子,她猛地一甩手,把刀扔远了。
不,不行。
那部戏她还没拍完。
整个剧组,上百人的心血,不能毁在她身上。
她要扛过去,她要回剧组,她还可以见到迟霜!还可以见到!
趁着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鹿辞扶着墙回到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了所有的被子,她上了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用身体把被窝焐得暖烘烘的。
热潮来袭,她咬住被角,脑中回忆着这段时间在剧组发生的事,有开心的,有难过的,几乎所有的事情都绕不开迟霜。
她想到在剧组,第一次与迟霜聊天。
迟霜教了她很多蒙古包的知识,最后却问她,为什么要躲着她。
她想到第一次骑马,马儿失控,是迟霜冲出来帮她拉住缰绳,跟她说,“你不要怕她,要信任她,她不会伤害你。”
她想起……嗯……
欲望渐渐侵占了意识,她甚至感觉脑海里迟霜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
她想起迟霜喂她吃泡芙,那个奶油好甜。
她想起迟霜假装帮她擦药,偷偷亲吻她的指尖。
她想起迟霜看她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倒映的都是她。
鹿辞的呼吸渐渐粗重,紧拧着眉头,拼命回想与迟霜在一起的事。
可那些事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她记不起来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欲望上涌,身子烫的厉害,可她却觉得冷,又把被子裹紧了些。
脑中一片混乱,她想去想迟霜,却想不起来,她想忘掉的那段记忆,却拼命闪过。
她听到女人的声音不断浮现在耳边,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却怎么也阻不断那声音。
【小辞叫得可真好听,再叫几声让主人听听】
【发热了是吗?去把那条鞭子叼回来,主人就给你打抑制剂】
【嗯?又发热了?顶级omega可真是敏感啊,可是主人今天不想给你打抑制剂,你要怎么讨主人的欢心呢?】
【小辞的嘴巴可真硬啊,不会求饶是吗?那主人只能每天都给你打催化剂了,打到你会求饶为止,好不好?】
【催化剂使用过量,会让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小辞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嗯?你看看,可真是不知羞呢。】
鹿辞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来到浴室,打开莲蓬头,冰凉的水流打在身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双目空洞,讷讷地看着客厅地上躺着的那把水果刀。
她喉咙微微耸动,犹豫了一会,缓了缓,扶着墙起身,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跪坐在地上,捡起那把刀,费劲的把刀拔了出来。
刀刃泛着森森寒光,可在她眼里,这却是她能看到的唯一光亮。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想要的不是思想,不是爱情,不是有人疼有人爱,是解脱,只是解脱!
房门被人敲响。
她没有听到,手指轻轻划过刀刃,带出了一串血珠。
“小鹿?小鹿你在吗?我是迟霜,小鹿?”
门外传来了迟霜的声音。
她却无动于衷。
“小鹿?鹿辞!”
迟霜用力凿门,鹿辞被这声响惊到,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她立刻捡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房门。
“鹿辞?小鹿?我是迟霜,我知道你在,你把门打开!小鹿!”
【鹿辞?你在里面干什么?你拿着刀做什么?主、主人!鹿辞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宿舍里,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鹿辞?你把门给我打开!你想干什么?造反吗?谁允许你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小辞你别做傻事啊!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鹿辞,别做傻事。】
【鹿辞,你妈妈来了,把门打开吧,你不是想见她吗?】
【小辞,是你妈妈,你快开开门!】
“小鹿?小鹿!”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响。
门外的迟霜手一顿。
她能感觉到鹿辞就在门后,她能感觉到鹿辞身上的生机在一点一点的消退,连带着她身上的特殊香气也在渐渐淡去。
“小鹿,你不是没人疼没人爱,我疼你,我爱你!”
“你不是玩物不是奴隶,你是人,是有思想有主见的人!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你值得拥有爱情,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
“你别做傻事鹿辞!!!”
“她们不要你,我要你!!!”
迟霜用力地拍打着房门,拼命地想把鹿辞唤回来。
鹿辞侧身倚着那扇被敲得砰砰作响的房门。
她曾经打开过一扇门。
可门后的人,却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渊底。
整整十年,她看不见一丝光亮。
直至今日,她身上还带着那人赋予她的伤痕。
那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啊。
“小鹿……小鹿……”
“小鹿!”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迟霜的哭声。
这声音那么无助,那么悲恸,让她心疼。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落在门把上。
【宝贝,是妈妈呀,妈妈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把门打开,让妈妈看看,让妈妈抱抱你。】
她瑟缩了一下,收回了手。
“小鹿,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鹿辞想起来了,她学骑马那一次,迟霜跟她说,“你慢慢骑着,我跟着你。”
后来,她真的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
可以相信她吗。
“小鹿!”
鹿辞看着门把,咬了咬唇,颤抖着手扶在了门把上。
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扣下。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
迟霜被雨淋了个通透,满身狼狈,却第一时间跑过来抱住了她,抱得好紧。
迟霜还在哭,哭的很伤心,像是受了伤,疼极了的样子。
她贴着她的脸颊、额角,她从她手里抢走了那把刀,扔得好远,她拽着她的手腕仔细检查,她把她搂住,哭成了泪人。
鹿辞仰起头,看着她。
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迟霜。
那是一束光。
在她冰凉的心底慢慢化开。
一缕微光刺穿了雾霭,替她驱散了眼前的黑暗,一点一点,将她拉回了明亮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是不是我先哭了你们就不骂我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