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到来时,克洛芙乘坐的马车刚好行驶在一座横跨运河的桥上。她先是感觉地面晃动了一下,接着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上下颠倒。
最初的冲击将她从座椅上甩了出去,克洛芙猛地撞上车厢门,紧接着听到一声震耳欲聋轰响。
四面八方都是尖叫,甚至分辨不出人和马的声音。克洛芙呻吟着爬出被摔得变形的车厢,发现车夫和马都已经落进了运河里,她乘坐的车厢刚好卡在了护栏上。
震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她紧紧贴住地面,眼看着街道和房屋被地震撕裂。她刚刚才离开的那条街,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裂谷。暗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尖叫声和哭喊声在倒塌的巨响中起起伏伏
然后,它突然结束了。地面不再晃动。克洛芙艰难地爬起来,腿却使不上力气。一双手伸进她的腋下,将她架了起来。
突然起身让她有些头晕,克洛芙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克洛芙女士,你没事吧”一个群岛口音的男人问。
是她的某个护卫,名字不记得了。真是一群饭桶,刚刚地震时你们都在哪儿
“我没事。”她清清嗓子,“报告状况。”
“一些兄弟掉进运河里了,车夫和马也是”
“那就赶快救他们上来”她不耐烦地叫道,“派个人回去,我要知道受灾街区的情况”
等待的时候,她一边靠着桥头的石墩休息,一边喝着护卫送来的果酒。随行的医师为她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她只是有些擦伤,并没伤到骨头。
大多数人都不像她这么幸运。她的护卫有一半掉进了水里,剩下的一半也都多多少少挂了些彩,还能行动的那些正在尽力帮助水里的那些。克洛芙看到她的车夫躺在马背上,一条腿怪异地扭向错误的角度。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让果酒变得酸楚。街区的状况比她预想中还要糟。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毁了,死伤者的数目难以统计,幸存者则在废墟下面挣扎求生。
玛尔伦早就
知道,克洛芙心想,她就是想来阻止这场灾难的。那个什么生物学家多半是她和她的同伴随口胡扯的,但她说的其他话
“城市守卫正在赶往受灾街区。”探子说,“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到了港务局的挖掘行动,恐惧和震惊过后,再愚蠢的人也能将港务局和灾难联系起来。
港务长大人会怎么说如果损失已经发生,那就必须设法控制它的影响对,就是这句。“咱们还有多少人能行动”她问。
“等最后这几个兄弟被救上岸,应该就有大约二十人能走。”一名护卫回答。
她摇摇头,“只是能走可不行,我需要能行动的。轻伤者可以算上,但必须使得上力气。去把医师叫过来。”
医师是个脾气暴躁的小个子,显然对她的召唤颇为不满。他骂骂咧咧地一路走来,即使到了她的面前也没有收敛:“女士,你的人把我从伤员那里叫过来,最好他妈的有个绝佳的理由。”
“当然有,伤亡情况如何”克洛芙心平气和地问,她知道该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重伤,但都及时做过处理,应该死不了。几乎所有人都受了点轻伤。还有一些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喝了点水,不过不致命。”
“很好,还有多少人等待救治”
“还有五个。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想让我放着不管,哪怕只是那些轻伤者,我他妈”
“别担心,艾伦伍德大师,我不会要求你放弃任何一名伤者。”克洛芙说,“事实上,我希望你尽快处理好他们的伤,然后挑出十五个能行动的人。我需要他们去受灾街区解救受难的平民,当然,你也要去。”
医师脸色阴沉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的佣金加倍。”
“三倍,只要你们能在五分钟之内出发。”
他回去时安静了许多。
大腿又开始抽痛,克洛芙很想瘫在地上继续喝酒。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唤来刚刚那名帮她站起身的群岛口音的护卫,“咱们还有能骑的马吗”
“当然,女士,但”
“别废话,给我牵过来。”她没什么耐性地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
“卢卡斯,女士。”
“很好。听着,卢卡斯,你被晋升了。我要骑马赶回港务局,所以现场由你负责指挥。我需要你组织伤员撤离,轻伤的让他们自己走,重伤的找人抬。而且不要在这附近停留太久,因为地震很可能还没结束。别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你现在是长官了。”
卢卡斯一脸迷惑地接受了命令,在她的催促下走去牵马。他显然没有指挥和组织的经验,但克洛芙知道他会找到办法的。
没过多久,医师找来的十几名护卫集合在她面前。克洛芙暗暗赞叹艾伦伍德大师的手艺,所有人都得到了适当的处理,而且没有被绷带影响行动。
她在他们面前踱了几步,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里:“听着,先生们。你们接到了一个新任务。城市守卫可能已经进入了受灾的街区,所以港务局也不能落后。你们要返回刚刚的街区,但是别靠近受灾的中心地区。优先救助咱们自己的工人,如果路上看到平民,不麻烦的就去帮一把。”
“如果遇到重伤者呢”小个子艾伦伍德问。
“替他向诸神祈祷两句。”克洛芙说,“只救能救的轻伤者,以自己人为主。还有,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别把你们自己搭进去。我可不想写阵亡报告”
他们离开后,卢卡斯牵来了马。克洛芙在他的帮助下跨上马,接着策马奔向港务局。
马鞍有些松动,跑起来格外颠簸。大腿疼得像在烧,她没从马上摔下去还真是个奇迹。
等她终于抵达港务局外的广场时,克洛芙口干舌燥,而且全身都在痛。她把马交给看门的卫兵,又让另一个跑去通知港务长。
他们刚离开不久,两个穿着厚斗篷的陌生人突然冲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女士
,请跟我们来。”一个人低声说。
克洛芙不认识他们,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们又是谁我不”
他们向她伸出手。其中一个人制住她的抵抗,另一个人用布捂住了她的嘴。由于刚刚受了伤,又骑了一段马,克洛芙的体力所剩无几不过她还是抬起靴子踩向某个人的脚。
那个人吃痛地闷哼一声,但却没有放手。一般的小混混做不到这一点,她意识到,这些人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捂在嘴上的那块布里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某种炼金药水。很快她就感觉四肢发软,感官也变得迟钝。
他们拖着她离开了港务局的大门。克洛芙拼命思考,试图回忆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人港务长大人树敌众多,而她恰好是他的心腹
她被带离了广场,又被拖进了一条小巷,最后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仓库。房间里空荡荡的,废弃的包装箱之间摆着把椅子。
克洛芙无助地看着他们把自己捆在椅子上,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她吸进了太多那种药水,想要保持清醒都很难。
幸运的是,绑架者的首领没让她等多久。他是个留着军人短发的年轻男人,肤色很深,表情紧绷。他进来后向手下人做了个手势,一个人走上前,喂她喝了一小口某种辛辣的药水。
无力感和迟钝感迅速褪去,克洛芙眨眨眼睛,看清了来者。原来如此,居然是你。
“幸会,柯斯塔德梅瑟先生。”她挤出一个微笑,“要是早知道你如此倾心于我,我就邀请你跟我回家了。何必把约会搞得这么神秘呢这些人是你请来的侍者和厨师吗”
“省省你的废话吧,女士。”评估员学徒说,“珀西尔奥伦在哪”
她换上练习过很多次的无辜表情,“他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他昨天下午来了港区。我们查出他进了港务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柯斯塔阴着脸说,“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不在港务局。”至少现在不在。
“那
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你看我像是占卜师吗而且就算是占卜师,也需要水晶球或茶叶才能工作啊。”
他上前一步,“你我都很清楚,港务局到底隐瞒了什么。如果这件事没能得到妥善的处理,恐怕会演变成一场灾难。所以我建议你别用谎言和废话敷衍我,咱们好好合作的话,或许还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已经来不及了,她心想,大错已经铸成。“你还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忍不住笑了,“地下花园已经失控了。运河东部的港区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受灾的街区被那些精灵藤蔓毁成了废墟”
柯斯塔的脸抽动了一下,“你怎么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你,”克洛芙回答,“你埋伏在这里,自以为占据了主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好几步。你的搭档倒是很有先见之明,但她入局的时间太晚了”
“玛尔伦她怎么了”他语调中的关切引起了克洛芙的注意。
哈,突破口。“她带着一个格拉佐自然学院的生物学家好像叫什么阿达尔里夫赶在事发前跑去警告我们。”
困惑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克洛芙没有漏掉这个细节。连柯斯塔都不知道,看来生物学家的事确实是胡扯出来的。
“她现在在哪”他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据我所知,她还在受灾街区里。”她面不改色地撒谎道,“你刚刚不是说想要做点什么吗依我看,这就是你该做的。”
他后退一步,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阴郁。克洛芙担心自己试探得太远了,因为她并不了解这个评估员学徒。珀西尔奥伦那样的男人很好操控,但眼前这位退伍士兵却很固执。如果她错估了形势
“你最好没有撒谎。”他突然说。
她暗暗松了口气,“你大可以去验证我的话,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玛尔伦小姐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朝自己的同伙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陆陆续续
地走出了仓库。克洛芙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没让自己露出任何表情。
“我会派人通知港务局,告诉他们你的位置。”柯斯塔临走前说。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克洛芙震惊地说,“至少给我解开绳子吧嘿,你这天杀的混蛋别装作没听到给我回来”
然而他们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