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4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到达j市,看到熟悉的景物,史晓峰十分感慨,又十分惭愧。虽然每个月都给妈妈寄钱,但自己已经好几年没回家看过她了。
“实在是不孝啊!”他骂了自己一句。
自打记事起,他就和妈妈作为随军家属四处迁移,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家。在大山里上完小学后,史晓峰少小离家,一个人去县城的初中成了一个住读生。直到初中毕业那年,爸爸终于转业到妈妈的家乡,做了一名警察。
至此一家人才有了稳定的家,在县城安顿下来。妈妈的家乡j市是个很小却宁静美丽的县级市,那时候还叫j县,也是个有名的历史文化古城。
进入熟悉的军属大院,史晓峰看到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不时有街坊邻居打招呼,“咦,这不是老史家的淘气小子吗,都长这么高大了!”“晓峰,你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妈吧,她天天念叨着你呢……”
史晓峰一个个答话,脚下却不停留,快步走到银杏树后的第二排平房,就见到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妈妈,正在自家的小院子里伺弄花草。他心里一酸,这些都是爸爸去世前种的,五年了,仍然生长得如此茂盛。
“妈!”他大叫一声,从背后抱住了妈妈。
妈妈吓得一哆嗦,半晌才回过神来,骂道:“死小子,几年不回家,一回来就要吓死你妈啊?”
骂归骂,妈妈喜悦的神情却溢于言表,赶紧让儿子进屋坐定,给他泡上一壶好茶,又拿出他爱吃的点心。史晓峰边吃喝边回答妈妈的一大堆问题,简直忙不过来。
妈妈问到工作情况,他早想好了应答之辞:“一切都好。因为我勤奋努力,去年就没休公休假,今年公司老总准许我挪到一块休假,这次回来可以多陪陪你了!”
妈妈十分高兴,又问儿子的感情问题,史晓峰含糊回答:“有一个女朋友,正在交往……”妈妈大喜,立刻追问是哪个地方的姑娘?多大了?长的好看吗?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史晓峰头都大了,后悔不迭,赶紧说:“妈,先不谈这个,我想先去爸爸坟前烧香,好几年没去扫墓了。”
妈妈点头道:“嗯,不错,还算你这小子有点孝心。早去早回啊,晚上几个姨妈都要来,早些回来陪大家吃晚饭!”
史晓峰心想那我更要迟些回家,不然撞上了这几个超级八卦的姨妈,还不刨根问底烦死我啊。
来到大街上步行几分钟,就是每天固定往返j市最大公墓园的专线车站。史晓峰买票上车,坐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山清水秀,景色怡人的公墓园。
望着半山腰的陵园大门,史晓峰加快脚步拾级而上。转过一处山坳,看见路边一座小小的破败庙宇,忽然心思一动:怎么如此熟悉?
他记忆力甚好,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这不是整整二十年前,妈妈带我来算命的地方吗?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公墓,也没有上山的石阶。那个相貌恐怖的瞎子半仙还在吗?史晓峰忽然紧张起来,彷佛只要见到此人,就能解开许多谜团,又彷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指引着自己来到这里。
走进庙门史晓峰就否定了自己的感觉,小庙荒废多年,残破不堪,显然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当然也不会有任何香火。片刻功夫他就走遍了小庙,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失望地准备离开。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你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吗?”
史晓峰悚然一惊,立刻回头,就见门口一块青石板上盘腿端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不停翻着白眼——正是当年的半仙!
“刚才庙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你…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史晓峰惊疑不定。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罢了。”半仙淡淡说道。
史晓峰凝神细看,确是半仙无疑,只是不像当年的感觉那样恐怖,也不见老。他身上衣服破旧肮脏,手指甲缝里和光着的脚趾中满是污泥,形容猥琐,哪有半点“高人”的风范?
见史晓峰怔忡不定,半仙笑道:“小子,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莫非怀疑我是冒牌货?”
史晓峰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你认识我吗。”
半仙笑道:“认识认识,你不是当年那个有‘九格桃花命’的娃娃吗?一晃长这么大了……”
史晓峰肃然起敬,语气也客气多了:“是的是的,过了二十年您竟然还能认出我,佩服佩服!”
半仙淡淡一笑:“老夫眼睛虽盲,耳朵却未聋,只要我听过你的声音,多少年都能认出来。”
“那,那您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你自然是因感情而困惑,也因前途黯淡而烦恼。”
史晓峰彻底服了,称谓又改变:“大师高明!您当年说我命犯桃花,享尽齐人之福,可我遇上的女人,已有三人突然离我而去……”——他指的是“梦中女神”、池敏和周笑依。
“这就是我说的‘美人如花隔云端’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得不到,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必强求……”
史晓峰又是一惊,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对了,回国前在东京的最后一晚曾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半仙不正是说的这句话吗?不错,一字不差!
史晓峰的思绪混乱了,难以理解这其中有什么玄秘。半仙又笑道:“小子,你一生际遇甚奇,何必为了眼前的小小挫折而耿耿于怀呢?况且,这三个女子和你缘分未尽,日后还有相见之时……”
忽然,半仙从青石板上站起来,一脸惊诧之色,手指史晓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何以会有这样的变数……”
史晓峰吓了一跳,说:“大师,您怎么了?”
半仙半晌不语,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小子,你印堂发黑,眉宇之间一股煞气上冲,不日将有,将有……”
史晓峰心思一动,说:“大师,您双目已盲,又如何能看到我印堂发黑呢?”
半仙道:“观察事物不一定非得要用眼睛,凡人用眼看,修炼者用‘天眼’看,真正的高人用‘心’或者‘灵’去看!”
史晓峰估计半仙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有所顾忌不便明言,便坦然道:“大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不对?您看出了什么尽管直说,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半仙又叹了口气,说:“好吧,躲不躲得过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小子,你本来命数极佳,但近来突然被一股恶煞阻断,十日之内必有大难!”
史晓峰的心猛地收紧了,颤声道:“那,我…我会死吗?”
半仙摇摇头,道:“老夫本事有限,已看不出之后的变化。但,老夫可以断定,若你福缘深厚终能躲过这场劫难,日后必将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若躲不过,躲不过,唉……”
史晓峰本是豁达之人,很快就释然了,笑道:“躲不过也是命数使然,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不去管它,顺其自然吧。”
半仙赞道:“顺其自然,嗯,很好,年轻人有这份心态很好!”
史晓峰看时间已是下午5点,陵园大门还有半小时就要关闭了,便说:“大师,我还有事未办,这就告辞了。对了,您如何收费的?”说着掏出钱包。
半仙咧嘴一笑,道:“老夫非敛财之人,今日分文不取,若你日后运程确如老夫今日所言,老夫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半仙沉思片刻,说:“老夫一生钻研命理,别无他好,若你十天后能避过劫难,盼你再来此处,将详细情形说与老夫听,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福缘,竟能化解这样的恶煞?”
“好,只要我不死,一定再来会晤大师!”史晓峰躬身行了一礼,抬起头来但见青石板上哪里还有人影?
史晓峰惊疑不定,游目四顾,小庙空空荡荡,半仙在这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史晓峰终于明白,这形容猥琐的半仙必定是一位混迹尘世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