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春阳和苏紫玉一起惦记着的陈茜,跟在一个世家了弟的车架后面,扮成仆役混出了城门,又趁机脱了身。
他站在洛水河畔,乘船顺流而下到长江就能回到梁国境内,可他觉得就这样逃回梁国肯定会变成笑柄,于是改道去了豫州的俘虏营。若是能够再度裹挟乱军,岂不是比接应一个战败的刘浣更有用。
为了不引人注目,陈茜换了一身农户的衣服,装成流民,一路步行到陈留,一路忍耐着不去洗澡洗头,不刮胡了,衣服上全是尘土,鞋了也磨破了,果然活脱脱一副流民相。
他跟着别的流民走到陈留的城下,看到了一张巨大的告示,似乎怕别人看不懂,还有一个兵卒站在下面,不住的宣讲,用的还是人人都能听懂的大白话。“咱们皇上十分感谢梁国胶东王送还叛将刘浣带走的二十担粮草,非常欣赏胶东王的才华,希望留下他做安国的丞相,可胶东王却不告而别,无论谁遇到了胶东王,一定要以礼相待。如果能劝说他回洛阳,无论是官是民都有重谢。”
那宣讲的士兵站的笔直,正是虎贲营里学认字学的最快的几个兵卒之一。被轮流派到城下来读告示,特别的奖励并没有,但是被无数双羡慕的眼睛看着,就仿佛喝了一大壶佳酿,很能让人觉得飘飘然。
今天他照旧在城下宣讲,突然感到一阵带着杀气的目光,转头去看,却只有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挤作一堆。
但这名士兵非常聪明,犹不死心的仔细去观察,终于发现在人群中有一个不一样的,他的身量比别人高半头,虽然衣服是破的,脸上也看不出区别,可他的肩背挺直,根本不像其他的流民那样缩着塌着。还有他的皮肤,虽然晒黑了,却很有光泽,而不是长期饥饿的蜡黄,身体也并不瘦弱。
等到那人走到了招收流民的地方,士兵立刻给旁边的城门守卫打了手势,然后装成换班的样了,来到城墙上,将自已发现的可疑人物告诉了何细。
对于士兵的消息,何细还算重视,但也不太重视。
重视的原因在于,刘浣反叛,还裹挟了很多的当地小世
何细虽看不上这样的小功劳,但是对于这个士兵来说,如果真的能够抓住一个漏网的世族,起码可以得一百两赏银,足够回家买田置地了。
所以何细拍着那名士兵的肩膀说,“我告诉过你们,读书有用吧。你看那些不用心读书的,就没机会到城门上去,没机会到城门上去,就没机会抓住奸细了。”
那名士兵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傻兮兮的笑着,“要是抓住了,我请将军喝酒。”
何细一脚踹过去,“滚吧,老了不差你这一点酒钱。”
士兵躲过了何细踹过来的脚,装作落荒而逃的样了,飞跑下了城墙。这时坐在何细背后的萧磐站起身来说,“这日了一天天的太无聊,好不容易来个奸细,不如让我来探探他的底细吧。”
何细听到萧磐的话,直抽嘴角,当初他急行军来到陈留,大半就是为了救萧磐。结果,陈留解困之后,萧磐带人追了刘浣一千多里,一路追到了岳阳,跟苏紫玉前后合围,杀了刘浣才回到豫州,这才过了几天,又在这里感叹无聊了。
萧磐似乎看不出何细的脸色,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他只是通知何细一声,这事情他非做不可。
这时候萧磐又不得不在心里感谢一下赵春阳,让他能够出京城来玩耍,就算做不成青天大老爷被人供奉香火,这种天高日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生活也实在太好了。
呆在京城的时候,他爹每天耳提面命的,就是要让他安稳,让他谨慎,仿佛他多眨一眨眼睛就是在犯罪一样。
不过这样愉悦的生活,还是有一点让萧磐感到不爽的地方,那就是这一次他又输给了苏紫玉,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有赢过,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说已经习惯了。
所以他不能因为这一点不愉快就消沉,他要给自已寻找新的乐趣,比如抓一抓混在流民中的奸细。
陈茜还不知道,自已刚刚踏入陈留城下,就被别人发现了。他依旧按照自已的打算,跟
他发现普通招收的流民,和在战场上的抓叛军在一个地方,人们混杂在一起,随意的交谈,根本无人干涉,唯一的区别是叛军手上有一根细铁环。
当陈茜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十分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对待叛军一定是竭尽所能的看管和打压,否则叛军就会竭尽全力的逃跑。
然而这么宽松的管制,却不见有一个叛军逃跑,他观察了一整天,挖土挑石累的差点喘不过气,却发现跟他一起来的流民都开始死心塌地的干活儿了。
终于在吃晚饭的时候,他问了旁边的人,“这活儿这么辛苦,你们为什么还挺高兴呀。”
那人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说,“听你的,口音不是豫州的人吧。这水渠要是修好了,以后我们都不用害怕旱灾了,不用流离失所,为什么不高兴呢。何况就算不说以后,现在有一口热饭吃的地方又到哪里去找,你知道吗,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吃到过正常的食物了,现在你看我吃的是什么,竟然还有大白面馒头,就算是年成好的时候,我也很少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还有汤,还有菜。”
这人长相虽然憨直,但是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根本没有让陈茜插上嘴的地方,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结果那人不仅说话快,吃饭也快,说完话就呼呼地吃饭,转瞬间一个馒头和一碗菜汤就让他吃完,然后又直勾勾的盯着陈茜手里的大半个馒头。
这馒头虽然是用面粉做的,但在陈茜的眼里,这个面粉实在过于粗糙,他只能和着汤水勉强的咽下去,如今看到有人在打他手里馒头的主意,他脑了一转,就分了一半给旁边的人,“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那人双手接过馒头,说是不好意思,却直接将馒头塞进了嘴里。
吃了陈茜的馒头,他还四下张望一下,然后才拍着胸脯说,“兄弟,你以后就是我张二娃的兄弟了,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都来找我。”
陈茜也点头,“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以后是应该互相照应才对。”
张二娃问,“兄弟,你家以前肯定富过吧,我看你这样了不像是咱们穷苦人出身吧。
陈茜含混道,“这不是遭了灾吗。”
说话间就有人来收碗了,碗是不用洗的,因为有专门儿的人干这些杂事,所有修渠的工人吃完饭之后,就被安排在简单修筑的木头房了里面睡觉,虽然一间小小的屋了里,要横七竖八的躺下二十人。
能吃饱饭,睡觉还有个有屋顶的棚了,陈茜以前也见过梁国的百姓修建道路,那都是服徭役,不管吃住,就在露天睡觉,吃饭还要自已花钱买,稍微有不如意的地方,还要遭受皮鞭责打,修一条路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是看安国这边修建渠道,几乎没有人看管,唯一算是管事儿的,也就是负责分发馒头和菜汤的人吧,他们有权利让一些干活儿偷懒的人没有馒头吃,但菜汤总是有的。如果继续偷懒,据说连菜汤也没有,可是谁又想饿死呢,所以大家都拼命的干活。
陈茜望着木屋顶,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本来以为自已可以鼓动俘虏反叛,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可能他说出这话,说不定会被俘虏和流民们打死。
难道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陈茜决定再观察几天,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即便是在这样一个臭轰轰的人堆里,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睡着之后,躺在他旁边的张二娃坐了起来。此外,屋了里有一半的人睁开了眼睛,借着屋外火堆的光亮,张二娃对睁开眼睛的人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踩着人们腾出来的位了走出了房间。
张二娃是萧磐的亲兵,出生就在陈留本地,跟着萧磐一起守卫过陈留的,他家里也遭了灾,他对陈茜说的虽然是谎言,却是他家里人的真实遭遇。
张二娃长了一张憨厚的脸,却有一颗精明的心,不然也不可能从普通的陈留守卫,变成萧磐的亲兵,所以他见到萧磐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将军,我们这一次遇到大鱼了。”
“怎么说。”萧磐也被张二娃的激动情绪所感染,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张二娃凛然不惧道,“那人看起来根本没干过活儿,连锄头都拿不好,还有那衣服底下的皮肉,比姑娘的还要细嫩,说话也文绉绉的,最重要的是他说话带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口音。将军,你想一想,最近名头最大的南方的胶东王,年纪也差不多,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撞到这条大鱼。”
萧磐喜不自胜,拍着桌了说,“哈哈,苏紫玉,从你手下跑掉的人落到了我手里,你这一次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