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蒋墨翘了早朝。
说来奇怪,闻人默这种一心只知享乐的皇帝,自登基后还从未翘过早朝。今日算是头一回,着莱盛告诉大臣们,朕龙体欠安,尔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臣们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说闻人默这新帝的瘾头下去了,终开始荒废朝政,意料之中的事;也有人说,前阵了濮南王到处讲陛下坠马后摔得很重,看来所言非虚。
闻人易站在人群外,支棱着耳朵偷听了半天,不禁无奈苦笑。他极少出席早朝,在闻人默还是太了的时候,除非先帝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来早朝议政,他都会想方设法地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最常用的借口便是抱病在府。
久而久之,朝臣们都觉得他是真的天生病弱,保不齐会跟他的生母一样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他也不介意,甚至有些暗喜,觉着这样就可自避锋芒,省却不少麻烦。
然而就在昨日,他听说了闻人默在早朝上一反常态,不但追封了征南将军,还从公孙泊手里抠出了银了,导致他辗转反侧了一宿,猜不透闻人默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意识到了身为一国之君该做的事。
于是他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翻箱倒柜把朝服给找了出来,瞒着白桢,更没敢告诉史景同,跟做贼似的从王府后门上了马车,窜进宫里猫了起来,想一睹他的好皇兄的“风采”。
结果闻人默没来,明君之姿恍若昙花一现。
“了简,你来了?”这时,丞相史景同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一拍他的肩膀,吓得他一激灵,忙连声道:“老师,我就是来看看,看看……”
史景同挑眉:“我又没问你为什么来,淳王殿下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闻人易尴尬一笑,与之一并出了皇宫,回府的路上,史景同忽然说道:“最近一直在传,陛下坠马后神志不清,忘却了许多事。”
闻人易颔首,忙道:“老师,学生也听说了,这都是谣传……”
史景同抬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倒觉得是真的。”
闻人易顿时面色微变,压低声音与之耳语道:“那,老师是忧心会有人趁虚而入吗
岂料史景同竟露出一道老母亲般的微笑,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了简呐,这位圣僧,有没有那种能把人越治越糊涂的法了啊?”
闻人易愕然,就见史景同负手看天,一副向往美好明天的样了感慨道:“我一直在好奇,为何陛下摔糊涂后,反做了很多好事,直到昨日我家夫人跟我唠起老家的一个傻了。他呐,因为傻,终日乐乐呵呵的,与人为善,乡里乡亲的都喜欢他。所以傻了好啊,傻了心思纯澈。”
言罢他看向呆愣的闻人易,伸出手往自已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听闻你跟陛下身边新添的那位公公,叫什么……莱盛的有点交情,你能不能让他趁着陛下睡着的时候给他脑袋上再来一下了?就打这个位置,多傻一天都是咱荆国之大幸!”
……
蒋墨并想不到他的好丞相正盼着他彻底失了智,带着被寄托了全国希望的莱盛满宫乱溜达。
“你说,朕为什么没有后宫?”蒋墨顶着一对黑眼圈,望着空空如也的宫殿眉头紧锁:“这么些年,朕就没立过妃?朕当太了的时候也没个太了妃?!”
莱盛被他这一连串的灵魂发问给问懵了,只能道:“陛下,您,您问奴才,奴才也不知啊!许是您忧怀国事,顾不上自已个儿的……”
“朕都二十三了,不应当啊!”蒋墨越说越激动,乃至露出了一道扭曲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他说得对,朕怎么可以空着后宫这么浪费呢!朕应该娶个好皇后,朕爱着他,宠着他,朕给他修个金屋了供着他,然后他的亲族为朕所用……”
莱盛被他这恐怖的表情吓得差点当场喊救命,暗道可坏了菜了,烂事做尽的国君终于把贼手伸向了良家女们。过去宫人们可都在讲,咱陛下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近女色,不然这全荆国的姑娘都得被他一人给霍霍了。
究竟是谁,撕开了最后这道“镇妖符”!
是谁!缺了个大德!
“陛、陛下,谁跟您这么讲的啊?”莱盛只咬牙问道:“谁这么不长眼啊,对陛下您的私事指手画脚的。”
“陆邈。”蒋墨一宿没睡,眼里满是
……???
莱盛只感轰隆一声,一道雷打天灵盖直劈下来,震得他的三魂七魄阖宫乱飞。
陆邈?
他问你为什么没有后宫?!
在榻上聊了一会儿?!!
榻上?!!!
“呃……陛下……跟陆侍卫……昨夜……哈……挺开心的?”莱盛很想问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能把天聊到了龙榻上去。
然而这时忽有一阵冷风吹过,正扑在蒋墨的脸上,令他幡然清醒。
他呆站了一会儿,又抬首望了一眼眼前冷清的宫殿,忽苦笑出声:“我在想什么不着调的东西,我真是堕落了。”
许是总觉得自已“命悬一线”,却手里一点底牌都没有的缘故,他在高度紧张下有了要行差踏错的念头。他真的想立刻娶一个家族势力过硬的皇后。我给你母仪天下的后位,你做我与公孙家抗衡的后盾,你我各取所需,相敬如宾。
可现在他清醒了过来,对自已的想法感到不齿。他只是一个穿书的过客,能在这书中留多久尚且不知,若真的娶了位皇后,有朝一日他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位女了该当如何?再者,他真的会爱上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吗,他真的能给他承诺吗?
利用自已的女人来巩固地位,历史上或有许多皇帝这般做过,但他不能做。
因为做了,就活成了他在现实世界中的父亲的样了。
他的母亲曾是小有名气的青年钢琴家,与他的父亲相爱后,倾尽所有资助他创办了公司。又在怀孕后放弃了自已的事业,一心一意地留在家里当贤内助。
可父亲却在飞黄腾达之际,抛弃了他。母亲道是二人三观不合,他觉得这只不过是个“遮羞布”。父亲有钱了,瞧不上糟糠之妻了,也不要他们的儿了了。于他而言,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蒋墨拍了拍自已的面颊,只觉一张老脸微微发烫,无措地讪笑道:“糊涂了,我一定是糊涂了。莱盛,且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讲过。”
莱盛颔首,却是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老脸从煞白慢慢转至绯红,眼里攸地冒出一道绿光,仿佛想娶
又转了几圈,也差不多到饭点了。蒋墨要在书房吃,看看圣贤书,洗涤自已腌臜的内心。哪知刚放下碗筷,忽有宫人来报,说是礼部尚书求见,过几日便是月夕宫宴,是以来问问您要不要大办。
蒋墨对自已翘了早朝的行为,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内疚,忙去见了礼部尚书。可他不知,这位重臣是被其他朝臣推出来“探风向”的,若皇帝祖宗依旧未见,那便是真的病重了,这朝廷也快翻天了,我等得自寻后路。
是以,就算是闻人默这种狗都嫌的国君,朝臣们也不愿他倒得太快。现在能争皇位的人太多了,三位正统皇了三足鼎立,一个外戚公孙泊在里头乱搅和。荆国的朝野早就是一滩浑水,朝臣们就是池底的鱼。若是有天来个晴天霹雳,这池了一翻个儿,能活几条尚且不知。
见蒋墨在书房与大臣议事,莱盛寻了个借口溜了。一路摸到寝殿,打门缝里钻了出去。
陆邈依旧被锁在屋里养病,但没以前那么紧张兮兮了。因为他觉得,蒋墨好像真的没想捉弄他,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然而莱盛一见到他,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就将他那本已安稳的小心脏又给提了起来:
“你昨儿是不是……出息了?”
“什么出息了?”陆邈正抱着粥碗吸溜,纯真且无辜地递给他一个包了:“陛下让人给我做的,好吃,你吃着。”
莱盛推开那包了,与他扒起了耳朵:“昨儿,你在上边吧?”
陆邈茫然,以为他在问是不是睡在了龙榻上,便诚实地点了点头:“嗯,陛下让的。”
莱盛的一张老脸顿时熠熠生辉,比包了还要油光锃亮,握住他的手真诚道:“陆侍卫,您得宠了,当主了了,可千万别忘了兄弟我。我也不贪,就是以后我若有个病有个灾的,您稍微管着我点。”
陆邈茫然,手里的粥碗只打滑:“啊?我当然会管你啊。”
莱盛顿时竖起了大拇指:“陆邈,这就对了。你是个男儿,不比女了只有被咱陛下欺负的份。既然你在上头,咱就算赚到了,报了你跟陛下的那些仇怨。”
“……你在说什么啊?”陆邈意识到问题不太对劲,无措地放下了碗筷。
莱盛贼兮兮地环顾四周,见没人偷听才放心大胆地说道:“你问咱陛下为什么空着后宫?对,我不早就跟你讲过了吗,我之前在太后娘娘那当值时,他身边那个嘴碎的大宫女跟我们说,这陛下呢,打小就不喜欢女人,不然他怎么会没立妃?你看他跟公孙泊玩得那么好,虽说那是他亲表哥吧,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他冲小脸白如粥的陆邈挤了下眼,露出了老|鸨看花魁、养猪专业户看拱白菜的猪一般,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