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祁镜也没觉得自己的答案有问题,但在听了考恩特的提问后,他忽然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紫尿那栏里明明是正常的情况更有意思,形成的条件非常苛刻,祁镜自己写完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考恩特却特地问了他草草带过的紫色尿袋综合征。
现在细想想,原来是在年份上出了问题。
祁镜只写了紫色尿袋综合征(purpleurinarybagsyndrome,pubs),却忘了03年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词。
pubs是上世纪70年代第一次发现,出现这种情况的病例非常非常稀少。当时只觉得它和尿液本身相关,直到06年才有人发现集尿袋是个重要因素,所以医学界给定下了紫色尿袋综合征这么一个名字。
尿液、尿袋一字之差,相隔万里。
问题摆在了祁镜面前,怎么圆?
承认自己写错,把尿袋再改回成尿液?放着正确答案不要,改回错的?以祁镜的性格做不到。而承认自己是从十多年后的未来回来的,就更不现实了。
短时间能想到的两条路都走不通,那就索性将错就错。
“这其实是我自己瞎起的名字。”祁镜笑着说道,“之前虽然有过紫尿的零星报道,但都没有给这种现象命过名。我有幸遇到过一次紫尿的病人,在偶然的情况下给他更换了集尿袋,颜色竟然恢复正常了。所以我觉得紫尿和尿袋还有一点关系,就擅自取了个紫色尿袋综合征的名字。”
“和尿袋有关系?”
这是考恩特没能想到的,而对于其他年轻医生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因为他们连紫尿的报道都没见过。
是什么疾病造成的?还是什么特殊的病人?或者是吃了什么药物?
这些人毫无头绪。
可祁镜很清楚,想发现pubs发生的原因需要一套非常繁琐的生化实验。他一个才刚毕业的小医生,不可能在繁重工作的同时再去了解这种偏得不能再偏的实验项目。
而且让尿液染成紫色有一个冗长的反应过程,涉及很多消化系统的关键代谢分子。连世界闻名的医学和生物学大佬们都没能发现,他却在没任何实验基础的情况下说得头头是道......这不是天才,这是开了黑科技外挂。
诊断上他有扎实的基础,可以说自己思维敏捷,知识面广。但科研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说得虚了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当然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所以祁镜尽量把一些表象摆在台面上,让考恩特自己去考虑:“我发现零星几例报道的共同点除了有尿路感染外,还有长期卧床和便秘。”
“问题就在于尿路感染为什么会造成紫色,菌尿脓尿更应该是灰色的才对。”考恩特不解,“肯定有什么改变了尿液里的成分。”
“或许和尿路感染的细菌种类有关。”祁镜笑着“猜测”道,“有些细菌很喜欢分解一些代谢下来的氨基酸,万一分解出个带颜色的......里面的过程太过繁杂了,我也说不上来。”
“细菌分解?也许吧。”
考恩特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对他们说道:“你们继续讨论,我先去打个电话。”
......
老头离开教室,匆匆地向教学楼大门口走去。
离开楼内嘈杂的环境,他找了一处安静的树荫,坐在一旁的木质长凳上,翻开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克里斯,你现在有空吗?”
话筒那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刚想睡一会儿,有事儿?”
考恩特享受着周围的草木香气,说道:“我手里那个重病人你还有印象吗?就是紫尿那个。”
“紫尿?有印象,怎么?有新发现?”
“只是对紫尿有了点新的发现。”考恩特想了想觉得措辞有问题,改口道,“确切来说,是我刚听到了新发现。”
“先等等,你别急着说,让我拿下纸笔。”话音刚落话筒就被搁在桌面上,那头响起了翻动书本纸张的声音,好一会儿后克里斯才说道,“好了,你说,我听着。”
“今天我在华盛顿大学开病例讨论会,准备拿来说的就是这个病例。可惜主办方没什么经验,人来得太多了,我只能出两道题提前筛掉一些人,没想到这一筛倒是让我筛到宝贝了......”
老头把整个经过又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祁镜所说的“尿袋相关”和“细菌分解”的两个问题。
克里斯说道:“细菌分解的话,其实我们研究所的小宫山先生已经想到了。但和尿袋相关这一点......这家伙的观点很新奇啊。”
“我乍一听也吃不准,所以想先和你沟通一下。”
“现在他还在学校吗?”
“在的,你难道想要......”
“小宫山还在忙实验,只能我亲自跑一趟了,先问清楚情况再说。”
......
刚才还有考恩特在场,分散了不少视线,祁镜就算表现耀眼也只是位求学的学生。但考恩特一走,在现在的教室里,他成了绝对的中心。
十二色尿才刚解释了一小部分,他们不懂的地方还很多。
“结晶尿是磷酸盐结晶?”
“磷酸盐的情况比较多见,此外还有草酸盐和尿酸盐。”祁镜解释道,“病理情况是因为结石,在无血尿的情况下大量析出的结晶会让尿液变成灰白色。”
“正常情况是在低温下?这些盐类物质会因为溶解度降低变为结晶?”贝丝也是提问的一员,对祁镜夸张的知识面非常费解,“你一个才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是怎么了解到这种事儿的?”
如此直白的疑问让周围的气氛略显尴尬。
贝丝也察觉到了异样,连忙笑着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你的隐私,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如有冒犯还请原谅我。”
“哦,没事,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祁镜说道:“咱们医院检验科有位同事原本住在华国最北边的省份,非常寒冷,零下二三十度完全是家常便饭。”
“就和我们的阿拉斯加一样。”
“对,可以这么理解。”祁镜继续说道,“我常找他聊天,话题无非是家乡的糟糕天气,家乡的食物和家乡的病人。他在那儿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经常碰见这种正常的结晶尿。”
“原来是这样......”
“朋友就是财富啊。”
这些家伙好一顿感慨,似乎隐约看到了友情的淳朴和真谛。相反,徐佳康认识祁镜有些日子了,对他突然蹦出来的理由总带着三分怀疑。一个只爱临床诊断的疯子,怎么可能去和尿液检验的同事聊天。
他越听越觉得邪乎,身子冷不丁凑了过去轻声问道:“这人不会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祁镜看着投影仪,脸不红心不跳:“哪能啊,当然是真的。”
徐佳康:卧槽,还真是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