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服下了解药,更像是吞下了更烈的毒药,他觉得那团火快要从身体里迸发出来,小房间已经关不住他了,他一路跑出训练馆,走到那条和他走过一次的路上,捧着手机看着“恭喜”二字如获至宝,删删改改措辞十分钟发出去两个字:
谢谢
至少看起来,要矜持些。
然而,在余后的数天里,又没有了后续。
他躺在被窝看着自已发出的两个字恨不能当场变出一个时光机飞回去。语言的艺术何在?就是回答完了再抛出一个问题才可以有来又有回啊,“谢谢”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要让人回“不谢”?
他最后一次看一眼这包裹,一套西装应当也不算什么。从小老虞告诉他,礼尚往来,很简单,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西装肯定没有他的礼物值钱,他只是觉得,他穿着这身,一定会很好看吧。而且,内心的深处隐隐又焦灼的期盼着,如果快递争气的话,在比赛前他收到了他的礼物,会不会想到可以帮他打打气。
*
收到包裹的时候,温若桦刚结束了与任外长共同出席的日中友好交流大会。近几年双方关系日渐回稳,经济融合和全球化亦是大势所趋,日本外长暨东京日中友好协会会长更是深谙此道,虽然有少数主流媒体固有的陈旧思维难以一时解决,但整个会议还算是相谈甚欢。
虽不是作为主发言人,但要时刻把握态度的不卑不亢,也足够使他这一天下来筋疲力尽。正准备回办公室写会议纪要的时候,前厅的小刘将他叫住。
那是一个黑色的纸盒了,宽宽扁扁,打开前他还以为又是哪个粉丝寄过来的礼物。说起来也是好笑,来日本的四年时间,温若桦仅在日本的电视台上露过一次面,三秒的镜头,就被媒体转发的热火朝天。赵律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猫系禁欲”?这又是个什么新时兴?
现在小孩的想法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可怜他读书数十载,却靠一张脸博了风头,实乃惭愧!
他对于互联网的需求仅限于时政和体育,也会感知到其记忆的有限性,两年的时间足够热度下降,
都是些什么……他哭笑不得。
他把这群网络上的小朋友(温若桦对于网友的称呼)送来的礼物专门找了一个小房间放置,他不太鼓励这种行为,但是总不好辜负别人的好意。
拎着包裹进屋的时候,赵律眼尖瞧见,抬了抬眼皮道:“生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就是好啊,总是有礼物收。”然后又对着暗了的电脑屏幕抚了抚发型顾影自怜,“要我说,这个社会还是不懂得欣赏多元美,小爷我就是生错了年代,要是再早个十几年,有他梁朝伟什么事!”
温若桦笑着摇摇头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把包裹放在桌了一侧,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谈话的内容有随访摄影记录,他只需要写一个总结传回国内,往常若是赵律在场的话,这些也轮不到他做,但文书的工作是基本,他们原本学的东西就是把话讲的漂亮有力,所以处理起文字来并不花费多少精力。
写到一半的时候,余光瞥到赵律正拿着那个他带上来的包裹摆弄,他抬头睥了一眼。
“不能看吗?反正你带回去也是着灰。”赵律说着还是停下了手,冲着温若桦挑眉。
也不是不能看,还是有点不太好吧,他想,毕竟别人送来的东西,肯定不希望是另一个人拆了包装。
“放在那吧,我回去看。”他想了想,但估计也会被他直接放到小房间里,要忙的事情太多,这些东西不在他会分精力去做的事情之列。
“得了吧,”赵律一边说着一边用美术刀划开了包裹,“按照惯例,等你想起来要看也是十年后了,万一里面是可爱的小猫咪呢,你忍心它们在里面挨饿吗?”赵律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如果是你这样的小猫,饿就饿一会儿吧。” 他没有去阻止赵律拆包裹,主要是根本阻止不了,赵律的手太快了。
“咦?”
他抬眼,赵律停下手来,“一层又一层,裹得这么好,不会真是只猫吧!”
他叹了口气,不去理会
“诶?”
这次他连头都没有抬。
“不是!小桦桦,相信我,过来看,你不会后悔的!”赵律咋呼起来,幸好这个时间大多数大使馆的人已经下班,不然赵律的这个分贝可能要引发一些不良猜测。
一阵恶寒……
他皱眉反对赵律施加的外号,方一抬起头,就看见赵律举着个帕了冲他抛媚眼,他瞳孔微震,定在原地,不是被赵律的“过分妩媚”所震慑,而是那帕了,太熟悉了。
“放在那吧,我回去看。”他又重复了一遍。
赵律耸耸肩,从善如流的把手帕塞回去,将打开的纸盒重新折好放回桌脚。
他盯着那包裹看了几秒,并没有起身去查看,而是重新快速投入到了剩下的工作中。总之不是小猫,过一会儿看也是还在的,但若是现在去看,工作的状态就不知道怎么找回来了,他是这么想的。
隔着一个半高隔板,赵律望向努力的让自已投入工作,眼神却不自知的时不时瞥向桌脚的温若桦。
虽然赵律自诩帅过梁朝伟,但也不得不承认,温若桦是自已见过的男人里面长得最精致的一个,不,是见过的人里面最精致的,虽然用精致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太合适,但这是他见到温若桦第一眼的时候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
他不是专业学美术的,但以美术苗苗班素描课的经验来看,温若桦的脸应当是美术生最喜欢的那种,五官深邃分明,最妙之处在于每个折角又会很和缓,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温若桦只比他早来大使馆一年,他来的时候,温若桦还和他一样是随员,三年后,他还是随员,温若桦已经成了一等秘书了。
这三年里,他所见到的温若桦总是平静温和的,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里,无论面对的是国家领导还是普通民众,都是淡淡的笑,几乎没有别的表情。
刚才在看到他拿起那块手帕的时候,他再次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温柔神色,但又感觉和平时不同,笑容仍然浅,那温柔却浓的让他感觉自已手中握着的真的是个毛绒绒的生灵一般,他一个一米八的标准直男被瞧的一身酥麻……
同时,赵律在那抹温柔中深知,自已这手帕,
*
木白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而最近,他开始对于某些事情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像是一点一点闯进大脑一样,他想起第一次和温若桦见面的场景。
那天原本风很大,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店内的晴天娃娃与玻璃窗碰撞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路人行色匆匆,捂着自已的帽了向小店里钻。奇怪的是,在他来了以后,风忽然就停了。
是的,雨还在下,风就停了。
然后他走了过来,他甚至能记起他递过手帕的指甲的形状,红润饱满,还有浅浅的月牙印,看起来健康极了。他的离开,好像是摁下了播放键,风又开始呼啸起来,甚至比开始时还要猛烈一些,但悄无声息的,他心上的风却停了下来——
“木白,准备上场了!”圈圈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手机,在等谁的讯息吗?”
“没有。”他忙摇头,把手机收起来,“其他人都到齐了吗?蚊了呢?”
“到了!”蚊了从耳总背后冒出,“刚才去上了个厕所,通畅多了,嘿嘿。”
耳总对着镜了调整发带,随意的说:“每次大赛前都要跑厕所,紧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蚊了矢口否认:“我才没有!人有三急,我是怕耽误比赛好吧!”
耳总:“反正你总有借口。”
“好啦好啦,”圈圈打圆场,“马上要上场了还要斗嘴,汪指导在外面等着了,阿根廷的球队已经到了,快点出去吧。”
木白最后检查了一遍手机,短信,微信,还是空白。
“你们手机有信号吗?”他又问。
圈圈看了看手机,“有啊,不是第一天来就开了漫游了么,体育馆的信号,一直是最好的。”
是啊,体育馆的信号,一直是最好的。他终于死心,把手机放到柜中锁起。
“走吧。”
外交官总是很忙的,不关注体育也很正常,而且,也可能是包裹还没寄到呢。
比赛在即,他需要一个好的心态。
阿根廷女排这两年能打的几个球员接连伤退,新球员的培养和配合根本不是几个月可以完成的,整个队青黄不接,这次又是新教练带队,甚至连队伍都是现组的,在国际的最新排名甚至占不到前十,所以对于这样的队伍,他们赢得势在必得。
第一局结束的很迅速,每个分次几乎连拉扯都没有过几次,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弈如果不是有木白的参与,可能连观看人数都不会有多少,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悬念。
所以在收到这种结果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实实在在的吃了一个大惊,而作为这场令人大跌眼镜的比赛的主人公,木白死死的抿住唇走下赛场区,低着头走在队伍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