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棋的兴致后,杜明礼起身绕到书桌后,坐下。
见状,魏文成也坐在他的对面。
见后背靠着座椅的杜明礼有些烦躁,魏文成主动说:“若是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不妨走琛王的路子?”
“琛王为人耿直忠厚,其母又是贵妃娘娘,母家贵重又是圣上长子,”魏文成意味深长的看着杜明礼,“立储之事迫在眉睫,琛王,大有可为。”
杜明礼看着他,眼里带着深思。
“琛王背后有兵部支持,骁骑营的副统领又是他的妹夫,何愁以后。”魏文成身子微微前倾。
半响杜明礼也没理他,魏文成不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杜明礼这个人做事往往瞻前顾后,说句好听的就是谨慎,说句难听的就是畏畏缩缩,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本来好好的一张牌打烂,硬生生从尚书的位置下来。
魏文成心里嗤笑。
要他来说,之前既然已经得罪了秦王,倒不如赶紧转投他人,好歹暂时无忧,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秦王冰释前嫌,替他举荐谈子嵩,但是既然杜明礼心里还有疙瘩那就只剩下其他路子了。
而能与秦王有一抗之力的也只有当今琛王,只不过...琛王身边的谋士是他旧时的好友,听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就是琛王此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最不喜左右逢源的臣子。
杜明礼嘛,呵。
整个礼部都是秦王的人,在琛王眼里他能是个干净的?
掩下眼里的嘲笑,魏文成放松的靠在椅背,反正他也劝过他和秦王交好的,他只不过做不到而已。
在魏文成眼里的进退两难的杜明礼却是对琛王秦王都不看好,琛王过于刚直,秦王两面三刀,都不是当帝王的料,但是眼下除了他二位,成年的王爷——禹王、吴王却是无缘帝位。
他头疼得直捏眉骨。
禹王有外族血脉,虽然单薄,但是不在靖文帝立储的考虑范围内。
吴王母家不显,生母卑贱,在朝中从来就是个小透明,更是不可能。
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
和秦王交好是不要指望了,至于琛王,杜明礼摇摇头。
“言之,
你在文人中颇有人脉,他们对琛王有何评价?”
这是在问琛王在文人口中有什么名声,魏文成回道:“正直宽厚,是实打实为天下百姓着想的王爷。”
杜明礼收回看着他的目光,未置一词。
魏文成了然一笑,识趣的将话题转到书画上,这才把杜明礼的注意力转回来。
他言之有物,还能把最近在文人时兴的作画书写方式娓娓道来,总算哄得杜明礼眉头稍展。
半个时辰后,有下人在门外敲门:“姑爷,夫人约您去正堂叙话。”
“知道了,”魏文成转向杜明礼,“岳父大人,小婿先行离去。”
“好,”杜明礼,“夫人怕不是要与你说好多的话,她那人年纪渐大,话也多,你忍着点。”
“岳父说笑了。”
魏文成转身走向一直等着的下人面前,让他带路。
不到一会,“吱呀”一声,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头探了出来。
一看,杜明礼忍不住笑了,眼尾的皱纹都笑出来了。
“萱萱。”
杜蓉萱关上门,转身就小跑到亲爹面前,甜甜的叫人:“爹。”
杜明礼上下打量着她,虽然之前已经看过了,但是爹看女儿怎么也看不够。
看她还和出嫁前一样后,才满意的问:“找爹什么事?”
杜蓉萱眨眨眼,不答反问:“方才魏...言之和您在做什么。”
差点“魏文成”三个字就脱口而出了,为了不叫他夫君,她真是煞费苦心啊。
杜明礼没在意她的不对劲,顺口就说:“手谈了一局,然后就是聊些书画。”
“没啦?”杜蓉萱不信。
“有是有,但是也和你个小女郎没有关系。”
“爹!”杜蓉萱鼓着脸。“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的,是不是我一离家你就不认我了!”
“朝堂的事也与你无关啊,你听了有何用,”杜明礼不以为然,“萱萱不要冤枉爹。”
杜蓉萱气冲冲的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他的一幅画,作势要撕。
好家伙,杜明礼一看,干净腿脚利索得奔过来,“使不得使不得,萱萱别闹,这是陆大家的
真迹,爹好不容易买到的。”
看杜蓉萱还是没有放下的意思,杜明礼长叹一声,深深对这个任性的女儿无奈,最终妥协。
杜蓉萱也不得寸进尺,赶紧扶着自家爹爹上坐,“您以前可是从不瞒着我的,我就是一时气不过,难不成女儿真成泼出去的水了?”
小嘴一瘪,状似要哭。
杜明礼赶紧坐直身体,手忙脚乱,“爹不是那个意思,就怕让你烦,你天天要操持一个诺大的侯府,事情本就多,爹真的怕这些事情烦到你。”
等把杜蓉萱的手从脸上拿开,一张俏生生的脸露了出来,根本没有半点泪痕。
“...”杜明礼。
“咳咳,”杜蓉萱清了清嗓子,脸上没有半点假哭被发现的尴尬,“杜府也是我的家,我也是关心爹爹的,所以爹不必有这种想法,更何况,如果您不说出来,万一有一天我在各种官夫人的聚会上面听到了岂不是不好?相反若是您告诉我了,我留意着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好笑的摇摇头,杜明礼不觉得女儿可以在朝事上帮上什么忙。
但是这件事说了也无伤大雅。
然后,杜明礼就从秦王想推举谈子嵩的事说到他和秦王不睦的关系,连同和魏文成的谈话都一一告诉她了。
末了,还感叹一句:“幸好言之是白身,官场一滩浑水还是不要擅自闯了。”
“爹,谈子嵩此人道貌岸然,您可千万别支持他入仕,万一以后他要害天下女子可怎么好。”
“此前的舆论太大了,爹并不想参与他的事。”
杜蓉萱松了口气,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杜明礼,眼里是化不开的探究。
“爹还是不要听魏文成的投诚琛王了,爹也说了不看好二王,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两边都不要接近。”
杜明礼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逗笑了,连她对魏文成的称呼都没注意,然后就是一阵苦笑:“现在爹啊是进退两难,吏部尚书吴佑生是秦王的人,要不是爹一再小心,连我也要被打上秦王的字样。”
三言两语话虽简单,杜蓉萱还是抓出问题。
“吴大人既是秦王的人,难保爹在其他人眼
里就是清白的,”看了他一眼,“爹再想避免,恐怕也会被打入秦王一系,魏文成打得什么主意让爹投向琛王?”
“即使入了琛王的眼,您觉得他会全心全意的信任您?”可见魏文成出的是鬼主意,太不做人了。
话落,杜蓉萱紧紧的盯着他,却见杜明礼苦笑了一下,浑身都产生一股无力,“爹当然也知道。”
“究其原因还是要爹另谋出路了,”话音一转,“大不了辞官,我们家颇有资产...”
杜明礼曲起手指在她的脑门嘣了一下,“说什么呢。”
二十年苦读,为的不过是登庙堂,为百姓谋福的愿望,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好吧,”杜蓉萱苦了脸,摸摸被打的地方。
书房一时间静了下来,杜蓉萱慢慢的踱着步,深思。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右手成拳,敲击掌心。
“爹你下放吧!”
“胡说什么。”
“去晋地,那里是老晋王的封地,那两位总不会追到他们叔叔的封地去。”她想起来早上借书的那一幕。
杜明礼却说:“爹不具备下放的条件,若是强行下放,恐怕也是被贬去穷乡僻壤的地方。”
“那您转去翰林院找晋王庇护啊,晋王爷两不沾,又是保皇一派,爹的问题迎刃而解!而且翰林院是最清水的地方,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六部也不敢惹啊。”杜蓉萱喜笑颜开。
“你想的太简单了,”杜明礼喝一口茶后继续说,“晋王是两不沾,但是也不和任何朝中大臣打交道啊,想结识他,难。”
“而且,翰林院也并非简单,它有替陛下草拟密诏的职权,要不是当今一直没有用到,翰林院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杜蓉萱揪着杜明礼的袖子,“爹试试看呗,翰林院还是个小透明,您担心的事还没发生呢,”杜蓉萱转动着眼珠子,又说:“爹不如从晋地入手,派人打听打听王爷的喜好,我呢也会替爹爹留意的。”
杜明礼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反而复杂的看着女儿,“萱萱若是男子多好...”
“女子也不赖啊。”杜蓉萱斜眼看他。
“是是是
。”
稍微有了解决办法后,杜明礼看向又踌躇不前,脸上带着还有事的杜蓉萱,挑了挑眉,等她开口。
果不其然,“爹,我还有事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