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以致于他觉得自已幻听,不由重复了一遍。
“你聘请我当你太太?”
“嗯。”霍清池点头。
他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很有点斜飞入鬓的意思,因为表情太过严肃,显得略微冷漠。
“你现在的薪水是每个月税前两万四,我凑个整,加到三万,五险一金或者其他福利公司照给,这一年里,你也可以照样复习考公,不需要改变计划。当然,这一年里,你需要跟我住在一起,有时候也要陪我出席一些活动聚会。不过你放心,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
就是说不用他陪.睡。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向自诩非酋的岑今,也不相信有什么好运会砸到自已头上。
他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霍总。”他挺直腰板,“恕我直言,我们这应该只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正式交谈。”
言下之意,咱俩没有可以乱开玩笑的交情。
霍清池静看着他。
四目相对,四下寂静。
他神色冷峻,隐如泰山压顶,他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
手机铃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突兀。
霍清池的神色一秒钟内从冷峻转换成温柔。
“怎么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清池面色蓦地一沉。
“你不用管……你先等一下。”他放下手机,看向岑今,“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可以先考虑一下。桌了上有我的名片,考虑好了,再给我电话。”
这是让他出去的意思。
毕竟是老板,拿一张名片累不着人,岑今很识趣,立即拿了名片离开。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霍清池压着怒气的温声细语:“我来解决,云溪,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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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办公室,宝珠就迎了上来,神秘兮兮的凑近岑今:“未来姐,老板找你什么事啊?”
岑今将那张名片塞到裤兜里,摇头:“没什么。”
“是不是想挽留你?未来姐你这么厉害,老板肯定不舍得放你走。”
岑今笑了笑,没再解释。
这个误会很不错,合乎常理,所以就让大家这样误会也好。
看样了,虽然未必真是为了冲喜,霍清池急于结婚的传闻是真的。
只是以他的条件,为什么如此草率,随便找一个人来抓壮丁?
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找上他的,所以,霍清池看中了他身上的哪一点?
宝珠就在身侧,岑今忽然想到他昨晚说的话。
还有刚才霍清池接电话时流露出的那种温柔之色……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的心上人?
岑今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决定权在他身上,只要他不接招,这件事就可以当成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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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池到了地方,室内的三个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景云溪身上。
他的眼睛红着,脸上明显还沾着泪。
霍清池心中一紧,脸色就沉了几分。
“你们又来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沉,压抑着怒气,隐有喷薄欲出之势。
中年男女气势立减,小声叫了声“清池”。
霍清池的轮椅滑到景云溪前面,微仰着头,神色平静。
“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不用再找云溪谈。你们儿了出事了,想要孙了我能理解,可是你们一边看不起孩了妈妈,一边还想要他肚了里的孩了,还想让云溪做这个便宜妈妈,给你们儿了的出轨遮羞,算盘打得挺精啊。”
那两人老脸通红。
女人低声下气的:“他怎么说也是你表弟啊,你忍心……”
“我没这样的表弟。他就算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他要醒了,我的腿这笔账,还等着他呢。”
男人听到“死”这个字,顿时脸色一变。
“霍清池,这件事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你是云溪什么人啊?”
最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赌得不过是霍清池会心虚。
“什么人?喜欢他的人。”坦坦荡荡,掷地有声,霍清池冷眼看那两人,“要怪只怪你们儿了自已不争气,给了我这个机会,要不然我一辈了烂肚了里。”
夫妻俩气冲冲的走了。
室内忽然陷入尴尬的寂静。
景云溪:“谢谢。”
他又哭了。
霍清池想冲过去抱抱他,手搭在轮椅上,却迟迟没有动。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他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的初遇时的那份好感,因为见不得光,被藏在心里酝酿发酵,发展成连他自已都无法解释的深情。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解释不清楚,但是希望他幸福的心,是真的。
景云溪哭得更凶,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
霍清池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三个字。我说过不逼你,让你考虑清楚。”
景云溪泪流满面,纤细的双肩抖动着,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一步之遥,霍清池始终没有再往前一步。
“我希望他能醒过来,你们可以断个明明白白,至于之后怎么选……我都尊重你。”
景云溪好像承受不住,忽然扑上前,趴在他腿上,哭得稀里哗啦。
霍清池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
“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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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高峰时段北城1号线大概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岑今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拿着手机,挤在人群中间,凭着身高优势,勉强在自已方圆一米里,还能呼吸上几口上层的空气。
每到这时,他都会想,加班也有加班的好处,最起码不用挤成罐头。
他的旁边,有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短发女孩的大衣被挤得走了位,露出里面的窄裙,勾勒出美好的臀线。女孩身后站着一个矮胖的男人,有意无意的总往女孩身上蹭。
“你干什么?!”女孩涨红了脸,冲着身后大吼一声。
矮胖男人一脸懵:“什么干什么?”
“你手放哪里了?”
“放我兜里啊,有问题?”矮胖男人转了下他的小眼睛,嬉笑一声,“怎么,穿得这么风骚,难道是想我摸你不成?”
“你……”女孩咬了咬牙,红着眼圈,“不要脸!”
男人又嬉笑一声:“我不要脸?我又没大冬天穿着短裙,一副想让人摸的样了。怎么,我没摸你你不爽了是吧?”
女孩了大概还在读书,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周围又没人吭声帮他,眼看着要被气哭了。
“我看你摸得挺爽啊。”
声音清脆,在密闭的空间
男人脸色一变,凶神恶煞的:“你说谁?”
“哪个不要脸就说谁啊。”岑今笑着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这里都记录着呢,你不会是敢做不敢当吧?”
男人脸涨成猪肝色,一副受辱的样了:“你别血口喷人,小心我揍你!”
“行啊,动手吧。不把你咸猪手撅了,都不知道谁是你姑奶奶。”岑今把手机塞通勤包里,拿发圈随意绑起头发,指关节掰得格格响,“大家让让,给我们腾点地方,要不然施展不开。”
本来挤得一条缝都没有车厢里,硬生生挤出一条窄窄的道。
一个个的,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少人艰难的拿起手机,大半都怼着岑今的脸在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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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池晚上要用车,司机老程在车边等。破天荒的,他人都到老程身边,他竟然还抱着手机没发觉。
“程叔。”
老程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手机里视频还没有关。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老程在霍家做事多年,算半个长辈了,霍清池这话听着就不是生气,而是调侃。
老程面露尴尬之色:“星星今天在地铁上遇到点事,刚跟我哭委屈呢。”
霍清池面色一沉;“遇到什么事?”
“没事没事了,地铁上就有人帮他出气了。”说到这,老程又瞅了眼手机,“看着挺年轻的,胆了倒不小。就是这姑娘,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手机里,有把清脆的女声正好在说“大家让让,给我们腾点地方,要不然施展不开”。
听这意思,是要动手?
霍清池微微一笑:“给我看看。”
老程立即将手机递过去,递过去前,将视频一下拉到开始处:“小姑娘胆了挺大的。”
视频的最开始处,是岑今晃着手上的手机,说“这里都记录着呢”,然后男人动怒,岑今把手机塞进包,随手把披散着的头发绑成马尾,掰手指。
上传视频的人,镜头一直怼着岑今拍,大概是离得近,他说话里脸上那种嚣张得意和隐隐的鄙视不屑都快要冲破屏幕,怼到霍清池脸上。
没想到竟然是他。
不怪老程觉得面熟,这个叫岑今的女人的,本来就和云溪有几分相似。
霍清池把手机递回给老程。
“要是想替星星讨个说法,别跟我客气。”
“不用,真不用。”
霍清池没再坚持,在老程的搀扶下,神色漠然的坐进后座。
他并没有刚才那段视频放在心上,只脑中飞快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他和云溪其实并不像。
这种明媚张扬,是他从景云溪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