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的样子显然是已经醉了,崔彧知道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索性没有再说话,将她手中的酒杯夺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弯腰将她抱起。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音华的手臂攀着他的肩膀,眼波横媚,很乖巧的依靠在他的胸前。
待到回了内室之后,崔彧将她放下之时,音华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热切而又激烈的吻上了他。
崔彧先是一怔,之后,眸色灼灼。
他捧着音华的脸颊,放肆而又热烈的回应着她。
她的衣衫尽褪,她的每一寸对于他来说,都有着巨大的诱惑。
直到那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后心,身下那个脸色微红,眼神中闪着狠戾的她,拿着匕首狠狠的刺下。
“崔彧,你去死!”
血流了出来,崔彧将匕首拔下放到了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朝着自己胸口而来。
“刺这里,只要你要,我给你!”
音华颤抖着双手,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她恨崔玉彧,更恨自己。
那天之后她许久没有见到崔彧,直到大婚那日,宫里的嬷嬷一早过来给他绞面,上妆,帮她换上嫁衣。
她坐在太初殿里,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众人操纵者。
有宫人来报,说崔彧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很快便会到太初殿。
她没等来崔彧的迎亲队伍,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南诏的细作,不知道何时已经混入京中,此时里应外合,不过半日的功夫,城外的大军便已经进了京城。
如今的太子殿下慌神了,生怕皇城失手,调集了禁军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连崔彧迎亲的队伍也拦在了宫外,此时宫中大乱,宫女太监们纷纷带着包裹,去寻找能躲避的地方。
她知道崔彧根本不在乎皇城是否失守,也不在乎天下是否大乱,此时的他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挥霍着郑家的江山。
如今贵为太子的二皇子,在听到南诏大军逼近皇城的时候,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带着平日里喜欢的美人,还有伺候的太监,要从密道逃出去。
音华去了承乾殿,因病卧在长踏一年多的父皇,此时形销骨立,伺候他的宫人不知道逃去何处了。
风光了一生,竟得这样一个下场,坐在他的床榻前,她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因果。
乱军如果进了皇城,她可以想象到之后的光景,进入京城的不仅仅只有南召的军队,还有其他叛乱的军队。
这些皇妃还有公主们到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不堪,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父皇你后悔过吗?夫妻,父子全部离心离德,好好的天下成了今日这幅景象,百姓流离,徒增杀戮,这里即将成为一个炼狱场。你的女儿后妃将会在这一场战争中受尽屈辱,你一直看好的二皇兄,还没开战便已经降了,带着东西逃出了皇城,百官群臣中,竟无一个人敢去抵抗着叛军,父皇,这是你想要的天下吗?”
文昭帝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双目,泪眼朦胧。
他双唇微翕,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音华抬手将他的眼泪擦去。许久,唇边噙了一抹笑意。
“下辈子,女儿再也不愿做这皇家的公主了。”
说完音华转身出去了,去了奉鼎店。
她已经通知了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从密道出去。
逃出皇城之后,将来做一个普通人,好好的在这世上生存。
只是他们需要时间,而此时的皇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破。
奉鼎殿封着护国神鼎,开国之初,一个先人赠予先祖的。
这护国神鼎受了他们郑家皇室几百年的香火,就算此时国运不在,也能护着这个皇城一时半刻。
此时殿中已经没有人看守,她推开店门,看到那神鼎就供奉在大殿中。
她开启了护国神鼎后出了大殿,在四处逃窜太监和宫女中她一身红衣,显得格格不入。
她上了皇城中最高的那堵墙,当年她总是在这里瞭望西北方,等着他的归来。
而此时,她再次登上高台。
她看到了他。
依旧隔着一道宫墙,红衣白马的新郎官。
他或许也没想到,叛军会来的这样快。
他想着,要成亲后带她离开。
全然不管这皇室中人的生死,更不管这天下人的生死。
百官今日进宫来观礼,没想到发生兵变,锁在了这宫中。
如今太子逃了,百官们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姿态,卑躬屈膝的模样当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他们都看到了那高高的宫墙上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说的话,散在了风中,所有人听在耳中,脸皮发烫。
一个芊芊弱质,竟然将他们骂的一文不值。
骂他们奴颜贱骨,连狗都不如。
狗都知晓忠诚,而他们先是卑微的奉承崔彧,如今又做出投降的模样。
骂完了他们,音华看着隔了一道城墙的崔彧,而此时崔彧知晓她要做什么。
此时在朝着她的方向赶来,他在喊着什么,她听不到。
隔得太远,音华已经看不清楚崔彧此时是何神情。
只知道他的身影有些慌乱狼狈,他拼命的跑过来。
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他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程家也不可能这般信任崔彧,由着他在西北夺权。
若不是因为自己,母后还有程家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她可以去原谅所有人,但只却原谅不了自己。
不知道今天的天是什么颜色的。
母后死的那天,天很蓝,晴空万里,而今天她眼前只有一片血雾蒙蒙。
她想到了去年冬天,在城中看到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小小的年纪,便被当成牲口一样任人挑选。
这一场战乱之后,不知会有多少人家会流离失所,也不知这一场战乱何时会结束。
一个王朝的结束,再到一个王朝的到来,几年的动乱,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生命,会掩埋在这历史的洪流中。
她望着那边拼命赶来的崔彧。
他会后悔吗?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吗?
众大臣看着,城墙上那公主没有再骂了,只是不知道此时在吟唱着什么。
有风吹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
一时间,有大臣想到如今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不禁潸然泪下。
陛下说过,若是音华公主为男儿,当胜任太子。
如今他们才明了。
这个王朝的气节,只她一人承担起了。
兴亡间,她不悲王朝,不悲自己,只悲天下百姓。
那一抹从高处跳下的身影,重重的烙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是谁在喊着七七,又是谁在喊着公主,都渐远渐无声……
ps:回忆结束,明天还是一万字。